李夕月隻能苦著臉:“奴才有時候自己也不曉得,可能笑了吧。萬歲爺,您要罰奴才啊?”那表情好像在:不會吧?這麼點事兒!
皇帝語塞。
剛剛在養心殿,他因為沒有同意禮親王上奏的兩江總督人選,禮親王很是憤憤了一番。作為皇帝的昝寧,對這位既是堂伯,又是輔政,又是軍機處頭號大臣的禮親王,不能不賣著麵子,可也不願意答應他的意見。
皇帝親政,有點權力,可是也不能不顧人心和清議——而人心在禮親王和其他七位軍機大臣的“夾袋”裏,清議更是被他們掌控著,後宮的太後還與他們一夥兒,無論是“不敬祖宗家法”,還是“不孝嫡母”,還是“年輕氣盛不懂事”,輕飄飄的考語也都是一國之君受不住的。
所以皇帝也難,心情也壞,唯一可以自己了算的領域也就是這片後宮了。
偏生還有個臉皮厚的!
而且,夕月是生的笑麵孔,臉頰有點嬰兒肥,下巴巧,還有笑渦,縱使是此刻苦巴巴的表情,那笑渦也會在嘴角若隱若現,眼睛也會彎彎的,像個撒嬌的姑娘,叫人有點“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感覺。
皇帝本來是想罰她,但真要下令打她一頓,他又覺得題大做了。
皇帝憋著氣,抬抬下巴:“剛剛才是第一個錯處;其二,你掌心裏是什麼?哪個姑姑教你雙手合十跟主子請安的?”
李夕月:“奴才想著主子有好生之德,就……就沒放下手裏的金蛉子……”
皇帝從沒玩過草蟲,注意力先被這名字吸引了過去:“金蛉子是什麼?”
李夕月:“是一種叫起來非常非常好聽的蟲子!”
她連用兩個“非常”,語氣也有點誇張,得皇帝也好奇起來:“怎麼好聽?給朕聽聽。”
李夕月跪著,把雙手舉上去,但是高個兒的皇帝還是得把腰弓得大蝦米似的才能湊來。偏生那蟲子又不叫了,皇帝彎腰彎得難受,皺眉道:“你起來給朕聽聽。”
李夕月起身,仍需要把手舉著,舉在他耳邊。
她袖子裏的女孩子的清香先傳到皇帝鼻子裏,過了一會兒,那蟲子也應景地唱起來,幼細悅耳的聲音是大自然的,頓時叫人心裏寧靜下來。
皇帝聽了一會兒:“這東西的聲音還挺好聽的。叫金蛉子?用什麼容器養比較好呢?”
李夕月見他居然是虛心求教的模樣,還真有點為這隻蟲子受寵若驚了。她:“這蟲子北地少見,還是個嬌貴的玩意兒,不過養得好能過冬,最佳莫過於蟈蟈葫蘆。”
“哪兒有蟈蟈葫蘆?”皇帝問。
李夕月聳聳肩膀:“奴才進宮沒敢多帶東西,早知道從家裏帶一個來就是了,奴才家裏可有好多這些玩意兒呢!”
她閃閃眼睛看皇帝,想著:不會吧,你可是一國之君唉,你要其他東西得提防著人,可要一隻蟈蟈葫蘆,這樣的事難道也不能做主?
皇帝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像個少年郎一樣輕輕歎一口氣:“宋太_祖見孟昶寶裝溺器,摏而碎之,曰:‘汝以七寶飾此,當以何器貯食?所為如是,不亡何待!’你,朕若是向內府開口要這些玩物喪誌的東西,給那幫子言官知道了,口水星子不得把朕淹死?”
李夕月明白了。憂讒畏譏,能克製自己的願望,是個不錯的皇帝。她頓時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
冷不防皇帝又問:“你又在笑什麼?”
李夕月本能地想回答:我沒笑啊!
猶豫了一下,還沒出口,皇帝又:“不僅笑了,還偷偷瞥朕!”
這下李夕月真是冤枉死了:“奴才活冤枉,奴才既沒有笑,也沒有偷偷瞥皇上。”
“你不認?!”
李夕月在家也是千嬌百寵長大的,這會兒倔勁兒有點犯上來:“沒做,奴才真不能認。”
“認了,朕又不打你。”
李夕月心裏嘀咕,不知道他是故意下個套來誆自己,還是真的隻要她乖乖認下賬。
好在她是見機的性子,知道跟這位主子強,強不出什麼好結果來,於是委屈巴巴地:“好吧,奴才就認剛剛瞟了主子一眼。而且不是偷偷的,是正大光明地看看主子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