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外到內殿,這一段路不算短,不短不長,他抱著她走了半個時辰。這一路之上,偶有宮女太監恭敬跪立迎接於兩旁,一路暢通無阻,甚至沒有出現過曆史劇情中大臣對後宮女子妖顏惑主的厲聲責罵。不對,這要罵的話,第一個人就應該是他們的妖顏君主,這種人就該被冠上一個妖顏惑眾之名。她恨恨地想著,幾近咬牙切齒。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她驚異的是,她竟然聞到了冷梅香味。他將她放下,動作柔和,就連她都感覺到了他的小心翼翼。
揚眉入目,這裏她來過,是他的寢殿,是他們鳳血君王的血殿。上麵血玉匾書“血殿”二字真如血如火,就像他的紅衣,也像他的心,冰冷無情,嗜血殘忍。雕鏤金漆的殿門宏偉高闊,一排玉色石階剔透晶瑩,竟是將上頭的藍天白雲映了個完整。花香,竟是從裏麵傳來的。
“這裏,這裏不是你的寢殿嗎?怎麼帶我來了這裏?”莫名的,她有些排斥,排斥這裏的一切。這是龍千墨的記憶,它,正在一點一點清晰,它,正被周圍熟悉的一切,一寸一寸勾起。
“以後你便住在這裏,和我。”他徑直拉過她的手玉色石階上走。
她掰開他的手,沉了麵目道:“不要,我才不和你住在一起。”
他看了她一眼,墨凝的眸子竟是半點波瀾都沒有,抿了唇角,平淡道:“你沒得選擇。”然後,又伸手抓過她的手腕,繼續往玉階上走。
“鳳禦你別得意,現在我雖然動不了你,但他們一定不會放著我被你囚禁不管的。”她凝神掰著他的手指,又一根根被他回扣上。這一次又一次,再好耐心的她也被惹火了。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而她就這樣直直撞上他的背,鼻尖被撞得生疼。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一瞬間,她感到有漫天遍地地孤寂流露,幾乎要把她吞噬。握著她手腕的手掌微微收了收,然後又回複方才的力道,片刻沉寂,她的眼中幾乎要被鼻尖的疼痛擠出淚水,然後,隻聽他道:“他們敢來,我鳳禦便接著。”話落,手上又被握緊了一些,她看到他濃密長睫劃出的弧度,是一彎淺淡的憂傷。
平靜的語調,還是平日常見的溫和,但她知道,這句話裏的力度,是力透紙背的重量。
他拉著她走進殿內,花香愈加濃烈。他身形閃開,映入她瞳孔的是一小片墨色梅林,上麵開著的梅花,猶如沾著濃烈漆黑的夜色,竟是美得迷人。那片墨色下,樹底下則是冰瑩的雪色,有花瓣飄落,埋進那層薄厚剛好的雪裏。花香濃溢,那些美好的記憶便隨著鼻息的顫動一點一點湧出。隻是,為何還有一股驅不散的悲傷?
白羽墨,你是怎麼了?你們兩個已經不可能了,你到底還在希冀什麼?他如果真的愛你,又怎麼會看不出那個人就是你?他還殺了綠弗,要你親手把心剜出來……
腦海中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子,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還有,她的冷厲詰問。
她的眸光掃向那片墨色林海,然後又落在那個紅衣男子如雕如鑿的側臉上,他也在看著那片梅林,眸色深沉,好像入了迷。她的心又不由自主一陣抽痛,然後,竟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隻剩了漫無邊際的空虛與晦暗。
她都已經沒有心了,怎麼,還會心痛?真是可笑,可笑。抑製不住的寒冷與心痛最後隻能轉化成冷冽的揶揄與嘲笑,而她,竟是笑出了聲來:“鳳禦,你又想做什麼?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你忘了,我到底可以多狠心,我可以親手剜出自己的心,然後親手捧著放到你的手心。事情也沒過去多久,你便忘了嗎?”她笑著,笑容絕美,幾乎連眉眼都是彎著的。
“墨兒,你相信我,我不想怎樣,我也不奢求你能一下子原諒我,我隻希望……”他雙手緊緊握住她瘦弱的肩胛,眼中盡是焦急。
“希望?希望什麼?希望有一天我能原諒你,忘記你曾做過的一切?”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慌亂,她扯唇笑著搖了搖頭,“或許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會是在下輩子。”
“不,不,你知道的,我,我……”他的劍眉緊緊攏在一起,握著她肩胛的手卻不知如何自處,他想將她抱得緊緊的,卻又害怕會傷害她。那雙張揚妖冶的鳳眸此刻隻剩下了漫無邊際的慌亂,他多想告訴她,他愛她。
長時間的掙紮,握住她肩胛的手指有些輕顫,也是因為他的小心翼翼,她才能如此輕易地掙脫他的鉗製。她繞過他,沒有再看他一眼。身側墨梅花瓣洋洋灑灑,她卻無暇再看一眼。隻因為這顏色會讓她心慌意亂,讓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
“墨兒……”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而喑啞,她被迫停下腳步,僵直著後背對著他。
片刻靜寂,她垂眸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手腕,然後抬起另一隻手覆上,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卻再一次被他握得緊緊的。她沒有看他,隻是沉了麵目,冷眼看著他們兩隻手的交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