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了片刻,卻是他先移開了。他掀袍坐起,威嚴畢露:“免禮。”不知什麼時候,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是同樣的深沉,同樣的看不出情緒。他朝她伸出了手,這隻修長如玉的手就用這樣柔和的方式攤放在她的麵前,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就像無暇美玉天然的肌理。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放上去,長袖下的手鬆了鬆,又緊了緊。
他看到了她的躑躅,還有她的小動作,瞳眼中劃過一絲流星隕落的晦暗。
那一眼中,她感覺到了苦澀的傷痛,而這裏,她的心口同樣是酸澀的,這是怎麼回事?還沒等她弄清楚,他徑直拉起了她的手,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他溫暖的掌心中。她看了一眼他們兩隻手的交合處,腦海中忽然有反抗的情緒竄出,她皺了皺眉,卻是頓住了腳步,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掰開。
“你是想讓本殿親自抱著你下輦?”他忽然側過臉,濃密的睫羽劃開的視線剛好落在她幾欲輕舉妄動的另一隻手上。他說得出便做得到。
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暗歎道,一邊卻是乖巧至極地放下了另一隻手,然後將它收緊藏在雪白的袖子裏。她的眼中有不滿,還有不甘,但在他的直視下,隻能一點一點地轉化為貓兒一般的順從。但,這隻會是暫時的……
他拉著她穿過兩層淡雅的五色簾幕,走過這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原本冰涼的手心竟是開始一點一點地溫暖起來。他的掌心真的很溫暖,幾乎讓她產生這樣的錯覺,她好想,好想這樣一輩子把手給他握著,牢牢牽在手裏。
有人早已撩開了玄黃色的簾子,大把光亮射入,有些刺眼。他先探身出去,拉著她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眼角餘光掃到的地方,底下那工整恭敬的陣勢卻是讓她的身子止不住一怔,被他牽握著的手也微微一顫。抬眼,看到他投來的目光,是陽光般和煦的溫暖,他將她的手又握緊了一些。循著他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絲不安卻在瞬間消失殆盡,或是被深深埋葬。
“王後娘娘千秋風華,臣等拜迎。”眾臣微微俯首,目不斜視,態度異常恭敬嚴謹。
這樣的陣勢,任是見過許多世麵的白羽墨都不禁訝然,但訝然歸訝然,總不至於驚慌以至於失措。她看了他一眼,站直在他身邊。一瞬間,竟讓她切實感覺到了什麼是睥睨天下的氣魄。
她有些失神,手上忽然被不重不輕一握,抬頭,剛好對上他那雙妖冶的鳳目,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俊臉一寸一寸靠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柔順的吐息。她正欲躲開,不料,他卻停止了進一步曖昧至極的動作,隻看到那張性感涼薄的唇瓣動了動:“我的王後,沒有你開口,他們是不會起身的。”話落,他優雅偏頭,視線異常淡然。他這一派事不關己的作風讓她甚是抓狂,不過,她倒是應該佩服他如此精巧的算計,這一步步,一環環都設計好了,正等著她踏出腳往圈套裏麵邁。
她冷著神色又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雖然隻能看到他的半邊側臉,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周身的自信與鎮定。鳳禦,一切都剛開始。
她斂了冷漠,掃向下方,啟唇道:“免禮。”
“謝王後娘娘。”眾臣直起身來,看向她的眸光中除了驚豔,還有不可言說的恭敬。這個女子,一舉一動,一顰一蹙之間,皆可見其氣質風華,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們的王上。亦難怪,從來不近女色的殿下會為了這個女子一夜間白了墨發,也隻有這樣的女子,可以做他們鳳血的王後,母儀天下。
看到龍輦車駕前斂盡風華的兩位璧人兩手緊握,他們的眼睛中盡是掩藏不住的歡欣鼓舞,以至於後來竟然演化成熱烈激昂的歡愉。他們隻知道,他們鳳血有救了,一切都因於這個女子,這個風華卓絕的絕世女子。
他們眼中的期盼如此明顯,要讓她閉著眼注意不到都難。鳳禦當真如此有能耐,竟能把這些大臣們,一個接著一個哄得心花怒放?
她正思考著,身體忽然被打橫抱起,驚訝之際隻看到那張邪笑橫飛的俊臉在瞳孔中如花綻放。她恨恨將他瞪住,示意他將她放下,他隻是含著笑意偏過頭,絲毫不被她噴薄的怒意幹擾。
周遭投來的目光不是怨恨擔憂,而是喜笑顏開的驚喜。被他一路抱著,她多次掙紮,無奈,被他有力的雙手無聲鉗製。還有,他投來的目光,如此肆意,裏麵有著赤裸裸的威脅。這一路,一向鎮定平靜如她卻也是被鳳血這些大臣的目光給弄得暈乎乎了。縱觀曆史長河,哪有一國的大臣如此開明,看到自己的君王如此不顧君王儀態,還能真心歡喜如斯?這鳳血的大臣們,竟是同眼前這個男人一樣,活生生地抽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