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被他拂落在地的如雪宣紙,一時又是有些煩悶,遂伸手端了桌子上的白瓷小杯喝了一口。
眉頭緊緊蹙起,他驀地一把把杯子摔在地上,‘啪’的一聲白瓷杯應聲而碎成兩瓣,杯中茶水頃刻間溢了一地。
外麵侍候的丫鬟仆從聽見屋內一聲脆響,急忙跑了進來,隻見江思遠端坐在桌子旁,嘴角微微抿著,眼中有絲絲冷然之意,俱是一驚,慌忙下跪俯首,竟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分毫。
“今兒個的茶水是誰泡的?”他淡淡的開口,聽不出音調的變化,可是卻冷意十足。
如今剛過午時,雖是秋日,可是因著太陽開的好,倒也算不上冷,可是屋內的氣氛卻詭異的森冷如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下人們聽見他的問話,皆是不敢言語,本就低著頭卻又往下垂了幾分,幾乎要觸碰到地麵了,而有幾個丫鬟的身子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好似遇見了什麼極端恐怖可怕的事情一般。
半晌依舊無人答話,江思遠顯然已經不耐煩了,“都啞巴了!若是沒人說,明個就都不用來伺候了!瞧著就心煩!”
聲音清清淡淡,可是此刻卻沒人願意欣賞這清泉擊水般悅耳的聲音。
又是片刻,就在他正欲開口之時,隻聽得一聲戰戰兢兢的聲音從下麵結結巴巴傳來,“回……大……少爺,這茶……是……奴婢……沏的!”
“哦!”他淡淡的拉了一個長音,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顫顫發抖的丫頭:“新來的?”
“大少爺,這丫鬟是剛調過來的,沒怎麼泡過茶,所以……”看著那小丫頭嚇得結結巴巴的樣子,跪在一旁的司琴忽然開口替那丫鬟說道。
江思遠麵具下的容顏早就沉了下來,連剛剛和清淺說話時明亮如水的幽瞳此刻都好似蒙了一沉灰蒙蒙的霧氣似的,看不真切,不甚清明。
他的唇角驀地又沉了幾分,淡淡的瞥了一眼司琴,語氣默然:“司琴,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及笄了吧!”
司琴驀地抬起頭,不明所以的恭謹答道:“是,奴婢今年剛好十六歲!”
“嗯!你跟了我幾年了?”
“過完今年冬天,剛好是五年!”司琴依舊認真的回答。可是語氣之中疑惑不解的感覺卻越發明顯。
室內其它跪著的丫鬟侍從也是一臉狐疑不解,可是卻無人敢有任何異樣,隻是靜悄悄的看著眼前一主一仆,一問一答,誰都不知道江思遠究竟是何用意。
他聲音已經恢複了原來的平平淡淡,可是屋內氣氛依舊讓人窒息難耐。
眾人皆是屏息斂容,噤若寒蟬。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江思遠忽然曬然笑了一聲,音若流風,清亮如水,“五年,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五年前,你好像隻是水府的一個低等丫鬟!”
“是,奴婢當年隻是一個下等丫鬟!奴婢不才,性子軟弱,履受一些大丫鬟和府中其他管事的欺負,是少爺偶然得見奴婢,救了奴婢!還讓奴婢到聽雲軒侍奉茶水!”司琴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往事曆曆在目,當年自己流落街頭,江府的管家見了她便把她帶了回來,留在府中做粗使丫鬟,府中其它丫鬟婆子依著在江府的時間長,地位高,而她又是新來的,無依無靠,便欺負羞辱她,凡事都讓她來做。
那時候她因為初來江府,不敢多言,便生生的忍者,從來都不多言,別人讓她做什麼她便乖巧的做什麼。與人不爭不吵,性子隱忍的讓人不可思議。
當然江府畢竟是宛城第一大府,府裏仆人丫鬟自然比一般大戶人家多了不少,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戰爭,更何況是在水府有兩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的情況下,那些丫鬟們私下裏勾心鬥角的爭鬥堪稱一部宮鬥戲。
五年前的那一天,往事翻飛,頃刻間迷了雙眼。江府的下等丫鬟其實是不能隨意走動的,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後院洗衣,做飯,做這些粗活,那一天是臘月十五的晚上,她都已經睡下了後院管事的陳大娘卻又把她叫了起來讓她明個兒一早把剛洗好晾幹的衣服送到前院聽雲軒裏。
她雖然不能隨意走動,可是到底也不是蠢笨無知,有頭無腦的傻丫頭,隻是話少了些,凡事能忍則忍,不願多言!
明哲保身的道理她在流落街頭,被人欺淩時就已經深諳於心,並且一直牢牢謹記,甚至也一直踐行著。
聽雲軒,江府大少爺江思遠的院子。她入府那一天起,管事的大娘就給她說過萬不可隨意踏入前院眾位主子的院子,尤其是聽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