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天將黑,我才從木卿的懷裏爬起來,揚著紅腫的眼睛看著他,他良久才說,“你祭拜過你的父母了,是不是也讓我去祭拜我的父母”。

我抽一下鼻子忙起身,走出這片荒地,才見著零星的幾個人,瞅了半天還不認識,木卿說,現在這個屯子,幾乎沒有之前的故人了,那次瘟疫幾乎絕了整個小屯子,僥幸活下來的人也都四散而去,現在簡居的少少幾戶人家,都是後來搬來的,我聽罷,垂下頭無言。

走到村尾,終是見著一故人,那就是那棵大桃樹,我緊走幾步緊緊抱住,歲月蒼桑,這株桃花卻是年年新花,灼灼其華。

最後木卿把他阿爹的骨灰葬在大桃樹旁邊的空地上,我也突發奇想,阿爹的墳頭找不見了,娘親又沒有個墳頭,索性就給阿爹和娘親也堆了個墳頭,豎上個牌位,從此這是他們的家,旁邊還有個老街坊伴著,沒事聊個天什麼的還真不錯。

晚上我們就借住在老鄉家,那一晚,映著銀盤似的大月亮,木卿撫摸著我的臉問我,“小湮,當時你背著還有氣息的我阿爹去了哪裏”。

我聞言,眯了眯眼,隨即慢慢闔上,“我們襯著天黑逃了出去,走啊走,走啊走,我背著他一直走了兩天兩夜,最後伯伯還是沒能在撐過去,木卿哥哥你莫要怪我,我原本想把伯伯好好的照顧著,等著你回來,可是最後,我隻能給你他的….”。

涼涼的風灌進我的衣領裏,我輕顫,木卿一把我擁進他的懷裏,隱掉我未說完的話。

有時候我會故意讓腦袋放空,這樣我便會有片刻的安寧,不必在想對的起誰又對不起誰,倘若真的對不起一個人時,區區一個歉意能蓋的過犯了的錯麼。

離開小屯子時,我三回首。

一回首,爹爹娘親安眠吧,女兒會珍重。

二回首,過往記憶攏聚吧,我要都帶走。

三回首,大桃樹,大桃樹,年年歲歲安。

在去下一個目的地淮陽的時候,我的心裏邊絲絲的憂傷依舊不止,一路上我都沒在打開馬車上的小窗子,馬車外木卿的白馬一直貼著小窗子晃動,馬上的人兒還時不時的往窗子處凝一眼,我心中甚是明了,他這是想要給我說話,又怕我沒心情理會。

我歎口氣,搖搖頭,人呀,莫要讓關心你的人難受才好,必竟人家是對你上心的人,伸手打開小窗子,我聲音略有些幹澀,“木卿哥哥,到了淮陽你的家裏,我要怎麼自稱?”。

木卿看見我的臉,臉上明顯綻開笑容,大手一拉韁繩又讓白馬更近了馬車幾分,微微低低頭,讓我能在小窗子裏整個看到他的臉,“你就說你是青湮就好”。

我聽罷,眨眨眼睛又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著見他如陽一樣暖暖的笑意我不懂裝懂的回了一句,“嗯,好”,其實我是想問,我要怎麼解釋我和他的關係?看著他帶著含義的暖笑,我又覺得他很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就這樣吧。

一路上,風卷枯枝,散下一地黃葉,馬兒踢踏過去,驚起三兩片,我啟開小窗子,冷風襲過,我一戰栗,這日子過的真快,不知不覺都到了深秋,下一個轉眼,那便是入冬了,我眯眼,從小窗子裏目測遠方那起伏的山峰,凹凹凸凸連綿不絕,遠遠望去還是蒼翠一片,都說,愛的北方的山,南方的水,因為北方的山高大壯觀,讓人澎湃,南方的水幽靜綿長,使人沉靜,我低下頭,看著小矮桌上那一杯淡茶,將軍是山還是水呢?

一路上話不多,三日後,我們到了淮陽,斐暘的家,規規矩矩的小家小戶,棗紅色的木門上貼著勁剛的福字,推開兩扇半掩的門,我和木卿走進去,不大的院子,四間新蓋的瓦房,那紅色的窗格正迎著午後的陽光,閃閃光芒,我不由的眯眯眼。

正廳的門開啟,一對遲暮的老夫妻雙雙攙扶的走出來,笑容暈染了那張飽經歲月腐蝕的臉,我的心猛的一顫,如若是我的爹娘活著,是不是也會是這般模樣,見了外出歸來的兒女,也是這般的心喜。

晚飯自是超過了老夫妻往日的規格,鬧的很是豐盛,自家的大白雞,自家的雞蛋,自家的醃肉,自家的小青菜,還有自家白麵蒸做的白饃,擰一口那勁道夠嚼頭。

老夫妻看著我吃的香,笑的很是歡快,我吃著吃著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這一進門的老夫妻就對我們噓寒問暖,我們隻顧著回話,人家自是一家人,可我這外人怎麼的也要先叫人家知道是誰吧。

我放下筷子,起身,先給老夫妻福福身子,然後自我介紹,隻是剛說出一個我是青來,便被老太太笑著拉著手按在了座位上,那手皮鬆弛的一雙手,手心裏也異常粗糙,我緊握著,卻覺得很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