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少半的路,我便很少坐轎,騎在馬上,便能感覺到風吹,看的到花落,伸手還能觸到他,我睇著天空慵懶的雲朵,我捂住眼,良久,悶悶聲出,“木卿哥哥,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走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半晌,木卿的頭抵在我的頭頂上,那如琴音一般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邊,“小湮,你這是在自己無緒的心中搪塞的一個理由,你說哪一條路又沒有盡頭呢,其實你是覺得我們的愛沒有理由”。
淚水從我的手指縫中滲出來,我甚美的唇上卻微微的笑了,“木卿哥哥,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哭行不行?”,我用手掌抹幹淚痕,回頭對上那一雙如星子熠熠的沉眸,我立時便讓笑容又勉強多綻了些。
“我不會哭,因為我不會給自己哭的機會,你走了,我就隨你去,在那邊我們要愛的心安理得才好”,大手捧上我的臉頰,一遍一遍的撫摸,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血肉裏,他的眸深沉似海,卻無波無瀾,我便像一葉孤舟泊在他的港灣裏,任他無邊的浩淼將我包圍。
這沉重的話題結束在我一句淡淡的“我餓了”話裏,這次我們不用在自己升火做飯了,在這處還繁華的街市,我們想要吃一頓飽飯那是相當容易,銀票我多的是。
進了福臨門,上了二樓雅座,我叫了所有我愛吃的菜,最後才又替木卿想了想給他要了一碗疙瘩湯,木卿摸摸我的發,無比神傷的給我說一句謝謝。
晚飯過後,我們便去要客房,最後隻剩一間,沒有懸念的我就自己睡了,木卿為了能照應我,就睡在馬車上,而一路辛苦的馬夫則是拿著銀票去附近的客棧去睡,不過走時,我看著馬夫的那一雙小眼是一直凝望著對街處那一棟花樓傳神,我霎時無限遐想。
吃飽喝足,自是好困,我躺下便在無心思緒,一翻身,便是一夜過了,早上陽光染門的時候,木卿輕輕扣門,我神絲迷乎的穿上衣裙便去開門。
迎著初生的新陽,我步履瞞珊的走著,陽光穿窗而過,映出我淩亂的長發,木卿忍不住伸出大手給的順順,邊順邊還說,“小花,爺給你順順毛,你乖一點”。
我攸的回頭,睡意全無,“你先給姑奶奶我笑一個,我就給你乖一點”。
早飯過後,才見著馬夫一臉腎虛的模樣晃悠過來,迎著那轉大的日頭,那烏青子眼框更甚,連枝頭的烏鴉都被驚的呱呱叫喚,人家一叫,馬夫還一臉不願意的拉下了老長臉,咒罵一句,“叫你奶奶個腿呀,我要是有力氣追上你,就把你活活嚇死”。
馬車悠悠往前走,我的心情無比激蕩中又透著傷感,在這裏我以沒有了親人,可這裏始終有我甜蜜的回憶,對娘親,對木卿,對所有從小到大的回憶。
終於又過了半日,我到了我思念的家鄉,我站在原是我家院子現是一塊荒地的蒲草地上,眸光一遍一遍搜尋,我想找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哪怕是一磚一瓦,我伸手挖開一團團蒲草,隻想搜尋一點點熟悉的味道,它們曾見證我的成長,見證我的快樂和悲傷,到最後也和著娘親和那一排排苦命的人兒,化為灰燼飛走了,如今的土地都已被重新刷洗,隻有那依舊盎然的樹木在靜靜訴說著它們曾見到的一切。
我和木卿屈膝而跪,迎著金蒙蒙的淺暮在那曾經大火焚燒的地方重重磕了三個晌頭,娘親,女兒回來了,你還能在眉開眼笑麼?
記得你彎彎的秀眉,汪汪的眸眼,直到歲月在你的臉上刻下這浮事蒼桑,你那出塵的氣韻依舊絕塵。
當你躺在那裏成為一排死人裏的一個,我看著你的冰冷睡顏,捂住眼睛不敢在看,那火太大了,它焦灼了你的發,你的臉,你那雙為我織布繡花的巧手,我的淚從手指縫裏滲出,我最愛的娘親你走後要去哪裏呢?是不否還會記得我這個女兒?是否會找到你那英年早逝的夫君。
我垂眸讓淚掉下來,飄飛的冥幣帶去我對娘親的念想,冉冉的風拂過,旋的紙錢在半空打轉,我攸的抬眼,忍不住輕喚,“娘親,是你來看女兒了麼?女兒呀太想你”。
紙錢又在半空盤旋了片刻,才慢慢的散開,我起身提裙追過去,我管不住我泛濫的眸,走不好我發顫的腿,我趴在地上,伏地大哭。
我出生時爹爹意外身亡,我還小,沒哭,我十六歲,親眼看著娘親的遺體被火舌舔沒,我想哭,卻不敢,被人發現我便會按病源接近者一並燒了。
今時今日,我要哭,要痛快的哭,莫在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