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清觀道人的那一套岐黃術數,她從來就不信。
福祿命數,倘若真是天定,又豈是一人之力就能回天的?倘若心頭之肉即可化解,那又何謂死劫?死劫死劫,不死又如何過得了劫?
她早有覺悟,莫子笙之於她,也不過是應劫的樂子罷了,她又怎會讓別人為她擋生死呢?她不乞求壽終正寢,但求心上能有一片淨土。
“姑爺!您不能……”
珠簾嘩啦啦的一陣響,抬眼便見一襲白衫綴著緋青水墨,兩顧斜眉沒入一簇雲煙,眼角菲薄似有點點含笑,黑漆眼底卻未見半分濃情。
“小姐!”繡兒跟在他身後訕訕的看著暮夏初,道:“我攔不住姑爺!”
“行了,沒你的事。”暮夏初示意繡兒出去,方才懶懶的看了莫子笙一眼,娥眉輕輕的皺著,問道:“你過來做甚?”
“娘子孤身在外,為夫甚為擔憂,遂循跡而至以恐有萬一……”
暮夏初不屑的哼了聲,“文縐縐的,不過是跟蹤過來的罷了。”
莫子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點了點頭,頗為讚賞的應道:“娘子若是這般理解,也未嚐不可。”
暮江吟定定的看著不請自來的莫子笙,漆黑如潭的眼裏滿是探究,他不是個文弱書生麼?繡兒攔不住他也就罷了,連儲雲建都攔不住,那可就有點意思了。
雅間裏的男人,莫子笙可不會裝作瞧不見,他專門就是衝這個來的!不過才嫁進門的新嫁娘,今兒個就打算在外頭過夜了,成何體統?!他要是不跟過來,還不曉得她能給他造出什麼名堂來!他要是不闖進來,還不曉得她在裏邊墨跡到何年何月!他倒要看看,跟他的新娘子偷偷幽會的是何許人也!
是他?!昨夜裏便跟暮家大小姐舉止頗為親昵的男子!莫子笙仔細的盯著暮江吟,悠長的眼形竟銳利了不少,連眼角淺薄的緋紅也沉了一些。
眼前的這個男人,或許是因為那一頭鬼魅的銀發,讓人無法忽視。
他懶懶的斜倚在涼榻之上,白衣寬袖精致的繡著淡墨的祥雲卷邊,銀發長瀉單一縷以錦帶束於腦後,一柄淺青的玉扇抵在鬢間,一雙狹長的眼裏似乎別有深意。
“這位仁兄麵善的很哪!”
暮江吟輕笑了一聲,道:“昨夜裏才見過,忘啦?”
忘?他怎麼敢!
他可是記得他是含笑著一雙眼看著他被五花大綁的抬出錦雀朱樓的,那眼神,分明就是幸災樂禍!
莫子笙瞥了暮夏初一眼,問道:“他是誰呀?”
“什麼誰呀誰的?怎麼說話呢?他是我二哥,暮江吟。”
黑漆的眼裏閃過一抹湛光,莫子笙的薄唇勾勒出一抹淺笑,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原來是姻親,失敬失敬!”
暮江吟頷首笑道:“既然來了,那就坐吧。”
暮夏初吩咐繡兒向店家要了兩個菜,隨後起身為他斟了杯茶,在莫子笙格外詫異的目光中頗為淡定的笑了笑,為人妻者,盡到本分是應該的。
“既然親家舅來了,為何不到舍下小住?都是一家人,又何必生疏至此?再說了,這酒樓乃龍蛇混雜之地,長此以往恐也不是長久之計。”
“住倒是不必,我不會在京都久留。”
暮夏初冷冷的睇了他一眼,道:“又要跑到哪裏去風流快活?”
暮江吟沒理她,繼續說道:“因當家姑母常年臥於病榻,遂未能親送舍妹嫁至京都,在下呢,亦因為常年奔波於外,錯過了婚期……”他這才看向暮夏初,目光哀憐如水,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倒是委屈了阿九,婚姻嫁娶如此之大事,竟無長輩在場。”
暮夏初微微垂下眼簾,隻道出了兩個字:“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