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一過,暮夏初便在臨窗的軟席上睡沉了。
雖隻是初夏,卻也開始悶熱了,暮夏初的身子太虛,耐不得寒也受不得熱,倘若此刻不在陰涼處小憩片刻,恐怕捱不了幾個時辰身子便又會疲乏,慕容婉兒便曾笑言說她這是名副其實的富貴病,養尊處優慣了。
繡兒侍立在一旁輕輕地扇著蒲扇,靜靜地看著她睡熟的容顏,看著看著鼻間竟湧出了些許酸意。
像小姐這般靈秀的人兒,生來便是讓人疼的,可是卻偏偏攤上姑爺那麼一個人!
昨夜裏連捆帶綁的才把姑爺給弄回來,折騰了一宿不說,莫老爺和莫夫人又非要把他跟小姐鎖在一個屋裏邊,說什麼新婚燕爾理應同房?!害她擔心了整整一夜,生怕小姐出個什麼好歹!早起時見姑爺一臉鐵青的拂袖而去,不用猜,拿腳趾頭想她都能想到發生了什麼事……繡兒無奈的歎了口氣,她承認是她多心了,想想小姐的性子,再想想小姐與姑爺的際遇,恐怕就算是他們關個十年八載也不一定就真能出什麼事兒!
睫羽微顫,軟席上的人身子動了動,嗓音裏略帶沙啞的喚道:“繡兒。”
“小姐你怎麼就醒了?”繡兒放下蒲扇,盛了碗散了溫熱的綠豆湯遞給她,道:“時候還早,不如再多睡一會兒吧?”
暮夏初微啖了口湯水,搖了搖頭,“不睡了,與二哥約好的在飲醉居見麵,再睡恐要遲了。”
“二爺怎麼非要小姐你到外麵去呢?他是咱娘家的人,既然來京都了,不給咱撐場麵也就罷了,見個麵還鬼鬼祟祟的?!”繡兒撅著嘴嘟囔道:“好像咱娘家見不起人似的?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你怎麼這麼話嘮?!”暮夏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啐道:“都說什麼樣的主養什麼樣的仆,你就不能隨我一點麼?”
繡兒撅著嘴嘟嚷道:“繡兒要是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小姐又該嫌我無趣了!”
“莫要與我貧嘴!”暮夏初放下白玉瓷碗,纖手淩空,道:“洗漱,梳妝。”
“是。”繡兒麻利的將曬在陽台上的金銅盆端進來,壓著蠶絲錦帕浸了水,為暮夏初淨臉更衣盤了個貴族鬢,再插上一朵嵌著明珠的簪花,捧過來一麵銅鏡對著她笑嘻嘻的讚歎道:“小姐,就算你這樣不施粉黛也漂亮的很呢!”
漂亮?暮夏初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五官精致眉眼脫俗又如何?始終還是入不了別人的眼!二哥也曾說過她淡眉淺唇之間總是欠缺了點什麼,不夠生動,美則美矣,隻不過像是石雕的。睫羽輕垂掩住了她眼中那一瞬而過的落寞,她隻是淡淡的問了句:“書房的那位哪兒去了?”
繡兒無奈的撇了撇嘴,道:“自打早起小姐你和姑爺吵了一架之後,繡兒就再也沒見著姑爺了,他連餉食(午膳)都沒用……”
“他真出去了?”
“沒有,說是一直在後西廂的閣樓裏溫書。”
“居然躲在那裏?”暮夏初淡眉一挑,哼道:“我就說嘛,倘若他真敢出去,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吩咐繡兒道:“昨夜裏在錦雀朱樓二哥似乎有很多事情要與我講,今兒個去了恐怕來不及回來與公婆共進夜膳,傳話過去就說我今晚不回來了。”
“不回來?!”繡兒訕訕的說道:“小姐,你才做新婦不過兩個月就宿夜不歸,肯定又會落下話柄讓那幫官太太們笑話的!”
“她們要笑就讓她們笑吧!”暮夏初輕哼了一聲,拂起衣袖道:“如今連青樓擒夫的戲碼我都演了,還有什麼怕人笑話的?她們打心眼裏便瞧不起我,無論我做什麼她們都能挑出刺兒來,莫要理會就是了。”她才要踏出門檻,忽然想起了什麼驀地止住腳步,問道:“夫君呢?適才醒來就一直沒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