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時候,姑母請長白山上的清觀道人為她卜了一卦,隻道出了八個字:“福比天厚,命比紙薄。”
憶及此,暮江吟的臉色裏竟泛起絲絲慘色,她厚福薄命,欲求終寢隻得尋一個福深命順之人。從她五歲起,暮家便開始尋那個人。上推十年、下延五年,凡在這十五年間出生的男子的生辰八字都被暮家搜集起來了,可是竟無一人合數,除了暮江吟!
但暮江吟卻是她嫡嫡親的哥哥!
“二哥!”暮夏初驀地抬起眼來,澄亮的眼裏竟是怖人的寒意!她厲聲嗬斥道:“對我來說,除了他,我就是別無選擇!除非你想讓我死!”
“阿九,你是不是還在氣我當初……”
“我命數不濟,不幹你的事。”
“可你明明不用這麼早成親的。”暮江吟狹長的眼簾微垂,仰身靠進角落裏,光影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還有一年,離及笄還有一年,你就不能再等我一年嗎?”
“就算再等一年又如何?”暮夏初纖手執筆在賬本上一分一厘的核算清楚,不甚在意的說道:“你當真以為世間會有起死回生的靈藥麼?”
“連命數你都信,你就不能信我一次麼?”暮江吟抬起眼來,眼神中的痛苦無法掩飾,他分明在克製自己的情緒,可周圍的氣氛卻已經壓抑異常。他看著她,道:“天山的雪蓮花、昆侖的天心石,北海之濱的血參,就連天竺金頂的舍利子我都給你找到了,我就不信……”
“哥!”暮夏初厲聲打斷他的話,冷冷的斥道:“那些東西我從小就吃,還不是落得如今這個地步?人各有命,天定人數,連我都認了,你又何必再執著?人們口口相傳的靈藥也不過是上等的補藥罷了,於我無多益處。”她的身子太過虛弱,補得多了,也是會送命的。“更何況連婉兒姐姐都說我沒得醫,那我就是沒得醫。你莫要再管我了!”
“我怎麼能不管你!”一雙眼還是笑吟吟的弧度,眼底卻不見半點笑意。她是他心底裏那道最隱秘的傷,他可以一直漠視,卻永遠不能忽視!他如果可以不管她,就好了……
“我無礙。”
“你若無事又怎會迫不及待的嫁給他呢?”清觀道人曾下斷語,說她欲長壽必先消福,可於及笄之年尋得一個消得起福祿的男子成婚,惟有夫君甘願為她舍下心頭之肉,方可渡過死劫,否極泰來。而如今,離及笄還有一年之久,若非她病症加重,她是絕不會這般不擇手段的!
“就你們昨日那般光景,我看就算你嫁了他也是白嫁,他會心甘情願的為你舍命嗎?”
暮夏初的纖手一頓,竟不小心濺起幾滴墨,她微微垂下眼,不冷不熱的說道:“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明眼人一見就知道莫子笙不喜歡她。
“有什麼打緊的?他喜不喜歡我無所謂,隻要肯獻出一塊肉給我就行了。”暮夏初淡極了的唇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明爍的眼裏竟藏著幾分瘮人的心計,輕聲笑道:“你說是不是呀?”
“當然!”暮江吟甚是寵溺的看著她,他最喜歡她這種邪佞的表情,直直的魅惑到心底裏,“這世間有很多情感都能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的去犧牲,你既然施舍不得愛情,那最容易的便隻有恩情了。”
“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暮夏初點頭應道:“他們讀書人的腦子都不開竅,死腦筋,好騙。”
“當心,別讓人家以身相許了!”
她隻是冷聲哼道:“無福消受!”就算有福享,恐怕她也未必有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