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草每次想起那個男人時,後背就發涼。
她跟媽媽說,媽媽,我們不要回到那個家了。
媽媽蹲下去,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
媽媽的眼神很奇怪,流露出一種依依不舍的表情。媽媽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說,小草,媽媽要離開一會兒,你要乖乖地,等媽媽回來。
嗯。她狠狠地點頭。
於是,媽媽就站起身,提起了一下午都隨身帶著的行李包。昔草不明白媽媽隻離開一會兒,為什麼要帶行李包?但她很聽話,坐在秋千上,安靜地目送著媽媽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黃昏的逆光中。
她一直等到夜色黑下來,媽媽也沒有回來。公園裏的人都走光了,路燈黯淡的四周,陰影裏仿佛藏著可怕的怪物。繼父那接近咆哮的叫喚在遠處漂蕩。
她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緊記著媽媽的囑咐,沒有走開。
她緊緊抱著那個汙髒的毛公仔。孤單的夜裏,隻有它和她相依為命。那個時候,就是那種赤裸裸的孤獨感,浩浩蕩蕩地侵入了她的靈魂深處。
讓她至今不能忘卻。
當昔草站在陌生的學校門口,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七歲童年的那個夜裏。
孤獨地,一個人。
惶惶地看著不認識的同齡人有說有笑地從身邊經過。
記憶就此中斷。
那天以後的事情,連續十年時光,都記不起來。
不知道那天媽媽去了多久才回來。總之,好像作了一場夢,夢醒了,已是物是人非。
那個擠在巷子裏的家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檔小區的商品房。
十三樓,裝飾堂皇,打開窗戶就能看見珠江美麗的江景。
這個家,美得像天堂。
而且,繼父也不見了。那個酗酒的男人,她也沒有見過。
有時問媽媽。媽媽冷漠地回答,誰知道,他死了吧。
死了。就徹底地從她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聽到媽媽這麼說,昔草別提有高興了。她仿佛又坐到了那個小公園的秋千上,呼啦呼啦地飛起來。
昔草和周晨染認識,就是在學校門口。
她站在那裏很久,雖然穿著校服,可是學校門衛卻好像起了疑心,不時望過來。昔草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更加局促不安。她摳著衣角,絲毫不能掩飾心中的慌張。
她幾乎就要落荒而逃。可是,她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從身邊經過的一輛單車。
“同學。能不能帶我去找高三(1)班?”
被攔住的單車上,一個麵容幹淨的男生,微微驚愕了一下。那個挺拔的身影,斜斜插在潔白的校衫裏。昔草看見一張異常清楚的臉,微紅的嘴角含著一枚易碎的微笑,放在陽光裏浸泡。
他說:“高三(1)班?天啊,那就是我們班!”
“那真是太巧了!”昔草興奮地說。
“你去高三(1)班幹嗎?”男生問,卻還沒等昔草回答,男生就想起來了,“啊?你就是那個轉學生吧。我聽老師說過,今天我們會轉來一個新同學。”
“那就是我吧。”
“哈,那真是很巧。對了,我叫周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