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大師默然頷首,並不言語。
鍾無虞見其沉默,有些疑慮,稍頓一下,道:“那盛會進行到第三日,有一人竟在莊門外撒野,揚言要劍莊易主,他來替代,見無人答理,又因其無函帖,便硬闖劍莊,刺倒幾個守門人之後,就直入劍莊正堂,竟劍挑尊師,當即各派群雄被這劍客激怒,各派子弟紛紛出招教訓於他,對其實行車輪大戰,其雖劍術了得,卻雙拳難敵四手,終於重傷倒地,被下人哄抬出莊。”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佛慈悲為懷,老衲卻縱容屬下僧人出手,以致其重傷在身,實有悖佛門教義。”空相大師目中神光稍弱,雙手合十,作懺悔之狀。
鍾無虞長歎道:“空相大師,不必再為十年前之事而介懷,既使佛法有戒,也會法外開恩,不然,怎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大師因為體諒尊師情麵,而縱徒出手,此為人之常情,不能為過。”
空相大師聞言亦是嗟歎連連,道:“罪過即是罪過,不以時過境遷而滅,老衲本乘興去赴盛會,卻接連犯下佛家大忌,既‘貪’又‘嗔’,實是大罪過,以後隻得麵佛而自省,以無邊佛法解心中之迷惑。”
鍾無虞隻得勉為開解道:“若此惡業有體相者,盡虛空界不能容受,大師既已誠心禮佛,在下相信大師已得解脫,便得大智慧。”
空相大師四唱佛號,道:“鍾檀越深知佛理,參透世事,真乃心中有佛,老衲一生念佛,卻空知禪道,自覺慚愧。”
鍾無虞卻自嘲道:“大師是真佛,在下對佛門真義隻略知一二,談不上深知,更論不上參透,大師莫要妄自菲薄,想那五日盛會最後一日卻又再發生蹊蹺之事,令在下至今也未猜透。”
空相大師點頭道:“鍾檀越莫不是說飲茶一事,老衲思前想後,亦未參透,那事竟是何人所為,所為又為何呢?”
鍾無虞呆在案前,若有所思,道:“最後那一日,所有到會之掌門,皆著其奸道,各掌門在飲下‘雪芽’茶後皆覺頭暈眼花,內力漸消,其後果真不堪設想,所幸大師你內力雄厚,稍加調息即已複原,而後助尊師及各派掌門運用內功經自身調息,化解了這茶中之毒。”
鍾無虞稍頓一頓,又道:“空相大師,你雖連犯佛門大忌,卻施法救人,豈非積下無量之功德?又何來懺悔一辭呢?”
空相大師頓首道:“善哉,善哉!鍾檀越所言甚是,種善因得善果,因果循環,善人終有善報,鍾檀越是一大善人,昔日若不是檀越相助,耗盡內力,虛脫倒地,老衲又豈能救下各派掌門,檀越已種下善因,此一本《達摩劍法》就交與檀越了。”
鍾無虞實感驚訝,道:“不想空相大師已先知在下來意,真乃洞悉幽微之轉世神佛!”乃接過劍譜再三合十還禮。
空相大師麵露佛相,舉茶一飲而盡。
突聽有知客僧人敲響禪門,聽其道有故人來訪,方丈大師豈願見否?
空相大師大聲道:“請那蕭施主進來。”
“果是世外高僧啊,竟不聞不問而知來客是誰,在下深感欽佩,欽佩啊!”禪門開處,一手持空無字畫之折扇的瀟灑公子搖身而至,竟赫然是——蕭無痕。
鍾無虞甚覺驚訝,竟想不到他會在此時此地出現,可真是神出鬼沒!
這事竟越來越有趣了,鍾無虞不禁啞然一笑。
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這世上恐怕就隻有鍾無虞了。
空相大師卻淡然道:“蕭施主不請自來,對老衲有何見教啊?”
蕭無痕笑道:“不敢,不敢,在下豈有什麼見教,在下連‘見’都沒有,哪來‘教’啊?”
空相大師亦笑道:“蕭施主此言差矣,今日你已見我,我已見你,又豈非‘見’乎?既有‘見’,就有‘教’,既有眾生,就有佛,眾生皆佛,佛亦是眾生,佛離眾生不為佛,佛要度盡眾生才成佛,眾生皆渡至彼岸才能涅槃,此後可免六道輪回之苦,不受地獄之火,不曆餓鬼之渴,不入畜生之界,不落修羅戰場,不再為人,戒滅諸般幻相,隻登極樂天界,阿彌陀佛!”
蕭無痕亦雙手合十,卻又笑道:“在下受教了,隻不過,在下卻隻願在‘人界’,不想入‘天界’,在下不想一不小心就墜入萬劫不複之境,到那時,恐怕連大師你也無力回天了。”
空相大師正要辯解,卻突又聽見自隔壁禪房傳來一女子的驚叫。
正當時,卻見鍾無虞與蕭無痕雙雙掠出大師禪房。
鍾無虞隻見一黑影挾帶一女子如疾電般自隔壁禪房破窗而出,須臾之間,已翻過寺院高牆,向寺院西山而去。
鍾無虞內心焦急萬分,隻因在空相大師禪房隔壁的小廂房內,陰惜柔正在熟睡,不想竟被奸賊擄去。
想及此處,鍾無虞急提上十二成功力,大步流星般地追了過去。
蕭無痕竟亦不落後,緊隨在鍾無虞的身後。
西山本是少林曆代已故高僧安靈升佛之處,這奸賊竟擅闖禁地,不知為何?
看看已追近奸賊,卻隻見那奸賊一個閃身竟已隱入塔林深處,鍾無虞急停下身來,又伸手擋住蕭無痕,示意他也停下追趕的腳步。
他想聽聲辨位,以便更快找出奸賊。
可惜的是,任何人的聲音都沒有,卻隻見造型各異,高低不一的爬滿青苔的古塔,鱗次櫛比地矗立在二人麵前,也隻聽見風吹蒼鬆翠柏的窸窣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