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海都阿陵番外(作話還有)(2 / 3)

瑤英麵無表情。

海都阿陵笑了笑,抬腳出去。

瑤英爬回床上,握緊匕首,一夜都沒鬆開。

這天,日頭還沒出,士兵叫起瑤英,要她去燒水煮羊奶。她在篝火前忙活了半個時辰,累得手臂都抬不起來,又被托木倫叫到大帳,要她把馬奶酒送去大帳。

瑤英抱著獸皮酒囊入帳。

海都阿陵作息規律,淩晨就起身研究輿圖,召見各個部落的酋長,大帳裏坐滿了人。

帳中氣氛僵硬,海都阿陵坐在篝火前,麵色沉凝,幾個部落酋長一臉憤憤然地望著他,其他酋長神情猶豫,悄悄和身邊的人交換眼色。

瑤英低著頭把酒囊送到海都阿陵麵前。

他沒有看她。

她起身退出去,還沒走到氈門旁,身後傳來騷動,繼而是一片詫異的抽氣聲和驚叫聲,刀光劍影閃動,有什麼東西摔落在地,發出鈍響。

“海都阿陵!”

驚怒的質問聲四起,席間眾酋長發出憤怒的咆哮,埋伏在角落裏的親隨同時拔刀暴起,身影如鬼魅,一陣寒光閃爍,鮮血噴灑,剛剛還在怒吼的酋長轉眼身首異處,一顆顆頭顱在氈毯上滾動,大睜著的雙眸猙獰可怖。

“啊——”

帳中服侍眾酋長的女奴嚇得大叫不止。

海都阿陵皺了皺眉,眼神示意托木倫把女奴們拖出去,鷹眸抬起,淡淡地掃視一圈。

“你們降還是不降?”

十幾個酋長當場死了六個,親隨手中站滿鮮血的長刀就在眼皮底下,其他酋長魂飛魄散,咬了咬牙,怒吼:“海都阿陵,就算你今天殺光我們也沒用,我們的部族會為我們報仇雪恨!”

海都阿陵不屑地嗤笑:“就憑你們這幾個小部落,也敢和北戎為敵?今天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光你們,明天我就能帶兵踏平你們所有人的部落。”

他話音剛落,帳簾掀開,兩個士兵抬著一隻箱子進帳,打開箱蓋,倒出裏麵的東西。

咕咚幾聲,一顆頭顱滾到了剛才怒吼的那個酋長麵前。

酋長認出頭顱正是自己部落最勇猛的勇士,心膽俱裂。

眾人心中暗恨,明白他們中了海都阿陵的計策,他把他們引來營地,趁機派兵偷襲了他們的部落,他們已經失去和海都阿陵談判的籌碼。

砰的一聲響,一名酋長扔下手中的佩刀,單膝跪地,其他酋長對望一眼,無奈地歎口氣,也跟著做出臣服的動作。

海都阿陵哈哈大笑,站起身,扶起最先跪地的酋長。

瑤英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大帳。

等眾酋長離開,托木倫勸說海都阿陵:“王子何必要殺那幾個酋長?這些小部落欺軟怕硬,隻要以兵力震懾,他們就不敢不聽從王子的號令。殺了人,隻怕他們麵服心不服。”

海都阿陵冷笑:“你沒聽說?這幾個部落已經有人改信佛道了。”

托木倫不解地說:“伊州也有不少人改信佛道,連牙帳的幾位大妃也供起了佛。”

海都阿陵聲音發沉:“連你也知道大妃改吃齋念佛了,北戎到底貴族有多少人開始念經?別以為這些稀鬆平常,現在不加以遏製,假以時日,北戎士兵中有一半信佛,攻打王庭時,那位傳說中阿難陀再世的佛子親臨戰場,誰還敢衝鋒陷陣?”

托木倫半晌沒吭聲。

海都阿陵接著道:“我勸過大汗,以後誰敢在軍中散播佛子的事跡,立刻以妖言惑眾為名斬首示眾,以震懾人心,大汗沒有當回事。行軍打仗,不僅要靠排兵布陣,靠精良的武備,靠有利的地形,還看士氣軍心,他們把王庭佛子當成神,和神對敵,軍心怎麼穩固?”

托木倫睜大眼睛:“大汗當年敗給佛子,軍中就傳出流言,說佛子得神佛庇佑,所以才能奇跡地以少勝多。這次大汗集結兵力再次圍攻王庭,還是久攻不下……”

海都阿陵冷笑:“這一次流言會比以前更猖狂,屆時必定軍心動蕩,大汗這一次圍攻王庭,勝算不大。”

如果瓦罕可汗早點聽從他的建議,曇摩羅伽的名聲不會流傳得這麼廣,現在瓦罕可汗自己對那些傳說將信將疑,麵對曇摩羅伽時瞻前顧後,王庭坐擁地利,士兵百姓信仰虔誠,佛子一聲令下,刀山火海他們也能往前衝,瓦罕可汗必敗。

他沒有可汗的那些顧慮,他的軍隊不允許出現任何一個懼怕佛子威名的士兵,他要訓練出一支強悍的隊伍,打敗王庭,樹立威望。

北戎人崇拜強者,鄙視弱者,讓瓦罕可汗束手無策的敵人敗於他手,他才有資格去競爭下一任大汗。

一場風波來得快,平息得也快。

等隊伍出發時,部落酋長們跟在海都阿陵後麵,態度恭敬,已不複前些時日的囂張跋扈。

他們朝伊州行進,海都阿陵忙著收服各個部落,暫時放鬆對瑤英的折磨,她終於找到機會暗中和謝青他們聯係,他們還在養傷,她叮囑他們別輕舉妄動。

期間,海都阿陵親自監督了一場行刑,托木倫從被殺的幾個士兵帳中搜出佛經,將他們斬首示眾。

瑤英被帶到刑場觀刑,鮮血濺到她身上的衣裙上,她顫抖了幾下,麵色發白。

海都阿陵滿意地看到她臉上露出懼怕的神情。

她跟在他身後回帳,身體還在微微發抖,腦海裏卻騰起一道亮光。

海都阿陵雖然殘暴,卻很愛護他手底下的士兵,不會無緣無故重罰士兵,他為什麼要殺私藏佛經的士兵?

她想起一個名字。

曇摩羅伽。

她和親兵勢單力薄,不可能越過層層封鎖逃回中原,唯有先找一個海都阿陵的勢力進入不了的地方——瓦罕可汗和其他王子是最佳人選,但是他們和海都阿陵並沒有什麼不同,投靠他們不過是從虎坑逃到狼窩。

她還有一個選擇:王庭。

海都阿陵絕不敢帶兵去王庭抓捕她。

第3章

穿過寸草不生、飛鳥走獸蹤跡全無的瀚海沙漠後,離伊州越來越近。

這日,他們抵達一處北戎部落,修整了兩天,海都阿陵突然下令隊伍讓改道往北,而不是按照原來的行程直接回伊州。

他選出兩支輕騎隊伍押送一部分俘虜去伊州。

托木倫調派人手時遇到一個難題:“王子,該怎麼安置文昭公主?屬下派幾個妥當人先送她回伊州?”

海都阿陵望著案上的輿圖,推演兩軍對戰,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托木倫替瑤英鬆了口氣,轉身往帳門走去。

海都阿陵放下羊皮紙輿圖,目光落到牛皮帳篷上懸掛的一張毛毯上。

那是李瑤英親手織的。

她跟著女奴撿馬糞,織毛氈,用馬尾做韁繩,鞣製皮革,熬煮牛羊肉、馬腸,每樣活計都學得很快,而且做得像模像樣,還在織毛氈時想出了好幾個新花樣,教給其他女奴。

北戎女人織出來的毛氈比她的紮實,但是沒有她的漂亮精巧。

她親手織的氈毯送到他帳中,她心裏肯定很不樂意,早上她過來打掃大帳的時候,看到氈毯,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想到她氣得咬牙又不得不克製怒火的模樣,海都阿陵不禁嗤笑一聲。

托木倫掀起氈簾,人已經走出大帳,身後忽然傳來海都阿陵的聲音。

“她留下。”

托木倫暗歎一聲,回頭應是,欲言又止。

王子強壯勇猛,是北戎第一勇士,征戰從無敗績,想要什麼女人都能輕易得到。

他打算像馴服阿布那樣馴服公主,可是公主是個人,還是個女人。

女人不是雛鷹。

……

瑤英在原野牧羊。

天朗氣清,豔陽高照。遠處巍峨的皚皚雪山如銀冠聳立,天氣轉暖,冰川漸漸融化,草甸峽穀間溝壑縱橫,河水嘩啦啦流淌,藍寶石般清澈的湖水鑲嵌在峭壁河穀之間,藍天白雲和爛漫山花倒映其中,好似一幅壯美瑰麗的畫卷。

山腳下是一片茫茫無際的千裏草場,草木旺盛生長,層層綠浪翻卷,浪頭綿延至天際,和蒼茫的山脊融為一體,五顏六色的絢爛野花點綴其間,風過處,送來一縷縷潑辣的花香和牧草的腥氣,展眼望去,汪洋花海,美不勝收。

雪白的羊群悠閑地吃著草。

瑤英騎著馬從織錦繁花的草原飛馳而過,頭梳辮發,一身北戎女子常穿的翻領窄袖長袍,腰間束帶,勒出纖娜的腰肢線條,馬駒通體墨黑,襯得她身上衣袍赤紅如火,愈發的明豔照人。

迎麵的風清新何爽,花香沁人心脾。

瑤英夾緊馬腹,手中長鞭揮出,指揮羊群去河邊飲水。

周圍的北戎人望著馬上燦若雲霞的瑤英,忍不住嘖嘖稱歎,拍手叫好。

瑤英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北戎人送上清冽甘甜的泉水,她笑著道謝,接過皮囊,坐在馬背上,咕咚咕咚幾口喝完。

送水的少年呆呆地看著她,周圍的女人發出善意的哄笑,少年紅著臉跑開。

女人們笑得更大聲。

瑤英唇角輕翹。

自從上次大病一場後,海都阿陵命她服侍他的起居,不再讓她去伺候其他女人,也不會動不動叫人把她捆起來。

塔麗給她出主意:“公主,您不用去做那些粗活,隻要服侍好王子就夠了,織毛氈的活計吩咐我們就行。”

瑤英的身份依然是女奴,但是現在營地沒人敢支使她做什麼。

在塔麗和北戎人看來,海都阿陵對她已經很容忍了。

瑤英一哂。

海都阿陵確實看似放鬆了對她的看守,實則暗暗派了幾個胡女日夜盯著她。

他知道該怎麼在雛鷹熬不住時適時地給出一點甜頭,讓雛鷹認他為主,對他死心塌地。

瑤英和那些飽受折磨的雛鷹一樣,每天都很累,提心吊膽和海都阿陵周旋就幾乎耗費她的全部心力,她還得幹粗活,得想辦法吃飽肚子,得在他眼皮底下籌劃逃跑。

有時候,她也會詫異海都阿陵的耐心。

揚鞭在草原上縱馬飛馳時,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甚至會忘記現在身陷囹圄的處境,以為自己就像在長安時那樣,正和李仲虔在遼闊的樂遊原上肆意馳騁。

但是心底那道聲音始終清晰響亮:她是被海都阿陵抓來的,她要回去,她不會在被海都阿陵折磨之後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動搖。

塔麗以為她每天和其他北戎女人一起牧羊、編繩,已經徹底融入北戎部落,決定服從海都阿陵,其實她在暗中打聽消息,觀察海都阿陵的部下,尋找脫身的機會,順便麻痹海都阿陵。

據說瓦罕可汗正帶兵攻打王庭,海都阿陵會不會奔赴戰場助他義父一臂之力?

瑤英思索著這個可能,任由黑馬啃食地上的青草,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古怪,抬起頭,正好撞進一道凝視的目光。

一個高大硬朗的男人倚在柵欄前,辮發高束,五官輪廓分明,獸皮獵裝勾勒出健壯身形,看去意態閑適,卻隱隱帶著凶悍威嚴的殺氣,淡金色的眸子冷漠無情,沒有一絲屬於人的柔軟溫和,像在暗處等待時機的狼,隻有森冷的獸性。

他看著瑤英,示意剛才遞水囊給她的少年走到他跟前去回話,臉上沒什麼表情。

周圍的北戎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垂首侍立。

少年嚇得臉色發白,哆哆嗦嗦著朝他走去。

瑤英捏緊韁繩,心跳飛快,緊張得忘了呼吸。

這個少年暗中幫她給謝青他們傳遞口信,每次送水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海都阿陵是不是看出來了?

海都阿陵和少年說話,視線仍然一直停在她身上,她不敢動彈,背上沁出冷汗。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把水囊獻給海都阿陵,向他行禮,恭敬地退開。

海都阿陵朝瑤英招招手。

瑤英毛骨悚然,爬下馬背,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海都阿陵看著她,眼神如刀,拍拍手中水囊:“原來公主喜歡這樣的?”

瑤英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試探還是隨便找個借口來奚落自己,鎮定地道:“他才十一歲!隻是給我送水而已。”

海都阿陵笑笑。

是啊,少年才十一歲。

但是他不喜歡這樣。

他隨手把水囊扔到地上,轉身:“跟我來。”

看來他沒有懷疑少年。

瑤英悄悄地舒口氣,舉步跟上他,以後不能再讓少年幫忙傳話,雖然傳的話無關緊要,被抓住也沒什麼,但她不能高估海都阿陵的仁慈。

海都阿陵帶著她回到大帳。

托木倫也在帳中,指指地上一堆淩亂擺放的箱書畫和珠寶瓷器,問:“公主認得出這些東西嗎?”

瑤英看了看,指著最底下一隻圓盤道:“這平脫盤是聖人頒給葉魯部的賞賜。”

托木倫忙把平脫盤取出來,“公主,這裏哪些是最貴重的寶物?哪些適合送人?要又雅致又貴重的。”

瑤英會意,點點頭。

海都阿陵這次從中原和各個部落劫掠了不少寶物,但是他的部下隻認那些金燦燦的器物,其他貴重珠寶就辨認不出分別了。現在他回到北戎,肯定要給貴人們送禮,還得把劫掠來的寶物進獻給瓦罕可汗,所以把她叫來辨認,好決定哪些送人、哪些私自扣下。

她不動聲色,幫著清點寶物,不管是字畫還是珠寶,她都能說出由來。

托木倫領著人在旁邊記錄。

海都阿陵斜倚案前,長腿支起,一手搭在腿上,一手舉著酒碗,目光在滿帳寶物間打轉,最後不知不覺落定在瑤英身上。

她是高貴的公主,是謝家養大的貴女,什麼奇珍異寶都見過了,讓她幫忙辨認古董器物根本難不倒她。

而他和部下隻知道鑲金的珠寶值錢。

他在蠻荒中長大,靠掠奪為生,她飽讀詩書,一舉手一投足都像一幅精美的畫。

李瑤英心裏肯定瞧不起他,覺得他粗俗野蠻。

海都阿陵不由得想起她剛才在草原上奔馳的模樣,笑容燦爛,鮮活明媚,讓人不敢逼視。

在他麵前,她絕不敢露出張揚豔麗的那一麵。她提防他,厭惡他,想離他越遠越好,他隻要靠近一點,她馬上會嚇得跳起來,或是假裝若無其事,其實身體在瑟瑟發抖。每次不得不來大帳服侍他時,她腳步沉重,恨不能一步三挪,當他揮揮手要她離開的時候,她就像甩下千鈞重擔一樣,腳步都輕快了。

海都阿陵享受她的恐懼和絕望。

她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他偏要把她扯下來,讓她沉淪在泥沼中,徹底臣服於自己。

年幼時,他偶爾發現鷹巢,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爬上懸崖,和老鷹搏鬥,終於抓來一窩雛鷹。強壯的鷹被其他王子搶走了,阿布奄奄一息,沒人看得上,他救下阿布,悉心把它養大,讓它成為北戎最雄壯的神鷹。

訓練以折磨為開端,阿布很倔強,最後還是被他馴服。

時至今日,海都阿陵還記得第一次指揮阿布完成狩獵時那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見到李瑤英的第一眼,他感覺到了類似的衝動和征服欲,後來也確實從她的反抗中感受到了愉悅。

然而最近,他心裏慢慢生出一種不滿。

他發現自己不再滿足於這種貓抓老鼠似的遊戲。

……

幫海都阿陵辨認珠寶古董後,瑤英注意到陸陸續續有輕騎護送幾口大箱子去了不同方向。

她暗暗觀察托木倫,比對箱籠,很快瞧出端倪:最貴重的寶物並沒有被送走,而是留在營地。

看來海都阿陵並不打算把所有寶物交出。

她記下這一點。

禮物送出後,隊伍繼續往北走。

天氣越來越暖和,幾個膀大腰圓的胡女天天守著瑤英,她擔心連累其他人,沒再和那個送水的少年說過話。

這天,她坐在帳中編繩,士兵挑開氈簾:“王子要你去大帳!”

瑤英咬牙站起身。

大帳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看甲衣都不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帳中歌舞喧天,時不時傳出一陣哄笑。

瑤英低著頭走進大帳,還沒看清帳中情形,長席後的一人指著她道:“就她了!”

士兵直接攥住瑤英的胳膊,把她按在一個男人身邊:“好好服侍葉護。”

葉護已經喝得半醉,帶著酒意打量瑤英幾眼,攬住她,看向一旁的海都阿陵,笑道:“難怪阿陵要把你藏起來,果然是個美人。”

瑤英雙手握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掃一眼海都阿陵。

他手裏端著酒碗,似笑非笑地看著葉護,一語不發。

帳中氣氛變得僵硬。

葉護渾然不覺,摟著瑤英,要她倒酒。

海都阿陵依然沒作聲。

第4章

瑤英眼皮低垂,飛快掃一眼大帳。

帳中二十幾個男人,一半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另一半是生麵孔,應該是今天到的客人,每個人身邊都有兩三個年輕女奴侍酒。海都阿陵的部下坐得遠,衣衫整齊,神態恭敬,頻頻望向他,像是在等他發話。其他人喝得爛醉,當場摟著女奴尋歡,偶爾和海都阿陵說幾句話,要他再找幾個美貌女奴來,語氣頗為傲慢。

葉護的手攬在瑤英手臂上,挑釁地看著海都阿陵。

一聲酒液注入酒碗的嘩啦輕響,瑤英抬手給他盛酒。

葉護和海都阿陵暗暗較勁,她當眾給葉護難堪的話,葉護隻會變本加厲,海都阿陵不會輕易冒著和葉護徹底撕破臉的風險救她,她得想辦法逼他不得不出手。

她的順從取悅了葉護,他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再倒!”

海都阿陵神色淡淡,挪開了目光。

葉護幾碗酒下肚,愈發得意,手指抬起瑤英的下巴,嘖嘖了幾聲:“阿陵,你是狼窩子出來的,沒想到也有眼光好的時候,我這趟沒有白來!這個漢女我喜歡。”喵喵尒説

海都阿陵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眼神淡漠。

托木倫幾人卻勃然變色,雙手緊握成拳。

葉護把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扯著瑤英起身,“今晚就讓這個漢女伺候我吧。”

他摟著瑤英出去。

瑤英看著海都阿陵,他一動不動地坐著,沒有看她。

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作,托木倫怒目圓睜,牙關咬得咯咯響,終究還是沒敢起身阻攔葉護。

瑤英身上寒毛直豎,心裏在尖叫,臉上卻仍然是一副溫順之態,跟著葉護往外走。

女奴掀起氈簾,春日和暖的風撲麵而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舒適。

“等等。”

就在葉護和瑤英快要走出氈帳的時候,身後響起海都阿陵平靜無波的聲音,“她不行。”

瑤英捏緊手指。

她賭對了,營地的人都把她當成海都阿陵的人,他不能容忍在部下麵前被葉護這麼羞辱,她在葉護麵前有多聽話,他就有多難堪。

葉護冷笑一聲,回頭怒視海都阿陵:“你說什麼?”

海都阿陵鷹眸抬起,“我說她不行。”

女奴停下奏樂,帳中陷入一片尷尬的死寂,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吱聲。

葉護冷冷地看著海都阿陵:“如果我偏要她伺候呢?”

海都阿陵喝了口酒,“整個部落的女人隨你挑選,隻有她不行。”

葉護臉色陰沉:“為什麼?”

海都阿陵迎著他冰冷的視線,泰然自若,一字字道:“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氣氛焦灼。

席中一人忙站起來打圓場,挑了幾個美貌的女奴送到葉護身邊,陪笑道:“美貌女人多得是!葉護您看,這環肥燕瘦的,什麼女人都有,隨您挑選!”

葉護冷笑,一把推開湊過來奉承的女奴,緊緊拽住瑤英的手臂:“我就要她!阿陵,你看怎麼辦吧!所有俘虜都屬於尊貴的大汗,你憑什麼私自霸占俘虜?等我稟告大汗,看大汗怎麼說!”

海都阿陵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抬手。

托木倫一躍而起,捧著他平時用的佩刀送上前。

他抓起佩刀,哢嚓一聲抽出閃爍著凜凜寒光的長刀,慢條斯理地道:“葉護是體麵人,最重規矩,那就按北戎的規矩來,我們現在出去比試一場,誰贏,她歸誰。”

帳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海都阿陵居然為一個漢女動真格了!他是北戎第一勇士,葉護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他這是寧可得罪葉護也要留下漢女!

葉護麵色鐵青,張口就要應下決戰,和他一起來的人連忙起身按住他,大笑道:“葉護喝醉了,撒酒瘋呢!我們奉大汗之命來獎賞阿陵,一路奔波,今晚要不醉不休,別為一個漢女傷了和氣,漢女不經折騰,葉護肯定不能盡興!我待會兒給葉護挑幾個好的,保管葉護明天連馬背都爬不上去!”

眾人生怕海都阿陵真的下狠手殺了葉護,跟著起哄,七手八腳把葉護拉回長案後,按著他的肩膀,幾大碗酒灌下去,不讓他再開口。

瑤英正準備趁亂離開,托木倫攔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到王子身邊去。”

瑤英回頭,海都阿陵正看著她,周身散發著凜冽的肅殺之氣。

她一步一步走回他身邊,剛坐下,他展臂摟住她,把她整個人按進自己懷裏,堅實的臂膀禁錮著她,冷冷地道:“下次遇到這種事,別這麼聽話。”

瑤英自嘲地一笑:“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海都阿陵眸光暗沉,冷笑:“我知道公主瞧不起我這樣的人,不過有一點公主可以記在心裏,我不會對一個女人言而無信,你是我的人,我不發話,沒人敢碰你。”

瑤英不語。

她就是摸清了海都阿陵的脾氣才敢和他達成協議,他很自負,瞧不起女人,所以也不屑對一個女人失信。

海都阿陵以為她被葉護嚇著了,笑了一聲:“如果我不出手呢?公主打算怎麼辦?”

瑤英閉了閉眼睛,淡淡地說:“葉護在針對你,他想激怒你,我猜他一定和你有仇,如果他強迫我,我會和他分析利弊,告訴他我有多恨你,或許他會覺得我有利用的價值,要我潛伏在你身邊,找機會謀害你……”

滿帳笑鬧之聲,她被迫倚在他懷中,一句一句訴說著怎麼和葉護合作殺了他,臉上明明沒有塗脂粉,眼波流轉間自有一種雍容的豔光。

海都阿陵笑了笑,那種隻有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難以言喻的愉悅感再次湧了上來。

他幾乎有些沉迷其中了。

“你殺不了我。”

他平靜地道。

這些天她試過很多辦法,他一次次無情破碎她的希望。

瑤英麵無表情地道:“總得試試。”

她不是在哄他玩,如果葉護帶走她,她會試著和葉護合作,葉護是大王子他們的人,一定很想除掉他。

海都阿陵握住瑤英的下巴,這是葉護剛才碰過的地方,他手上用力,確保能留下他的痕跡,迫使她抬頭看著大帳。

酒宴已經到了尾聲,帳中的男人各自摟著女奴席地快活,滿眼都是白花花的身體,滿耳是靡亂的喘息和呻.吟聲。

海都阿陵感覺到瑤英身體的僵硬,低頭,渾厚冰冷的嗓音在她耳邊回蕩:“好好看著,這就是女奴的下場。”

“亂世之中,弱者沒有資格活下去,強者才能占有食物、領地和女人,帶領部落走向強大繁榮。她們的男人打了敗仗,她們就得張開腿討好男人才能活下去,女人的命運就是這樣。除非她們能抬得動刀,和男人一樣上戰場拚殺。”

“公主,你和她們的處境一樣,女人天生就該張開腿取悅男人。”

瑤英沒有閉上眼睛。

她聽人說過,海都阿陵會把帳中的女人獎賞給部下。在他眼裏,女人和那些掠奪來的珠寶玉器一樣,都是戰利品。

海都阿陵聞到她發間幽幽的香氣,北戎女人身上有一股混雜著馬糞和汗水的味道,她身上卻總是有一絲淡淡的幽香,像山巔怒放的花,托木倫他們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都比平時輕柔。

“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兄長來救你?”

他抬起瑤英的下巴,看著她漂亮的雙眸被自己的倒影占滿。

“公主是我從中原奪來的戰利品。誰想帶走你,我會親手殺了他。認命吧,你逃不了。”

瑤英渾身發顫。

海都阿陵看著她失去血色的雙唇,蒼白,柔弱,惹人憐惜。

“如果我今晚要了你,你會怎麼做?”

野獸一般冰冷淡漠的氣息徹底籠罩住瑤英,她嘴角一扯,看著帳中那些在女奴身上的男人,冷冷地道:“我還能怎樣?隻能認命。落到王子手中,我插翅難逃。”

海都阿陵的手指落到她衣襟前,扯開她的衣衫。

瑤英忍不住戰栗。

海都阿陵看了她一會兒,忽地一笑,推開她,隨手扯過一個女奴摟著,“我不會對女人言而無信,出去。”

瑤英回過神,攏緊衣衫,快步跑了出去,站在氈門前,雙腿打顫。

她必須逃出去,海都阿陵剛才不是在嚇唬她,他真的會殺了李仲虔!去年冬天,她和奴隸一起挖草根果腹,有個奴隸看她可憐,把舍不得吃的草餅送給她,她沒有接,海都阿陵依然當著她的麵殺了那個奴隸。

現在他覺得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對她有幾分耐心,等他厭煩了,今晚她看到的一切就是她的下場。

身上衣衫已經濕透,她回到自己的帳篷,塔麗已經聽說帳中的事,過來服侍她,道:“公主,您看,王子對您和對其他女奴不一樣,您不如跟著王子,王子健壯英勇,是一個強大的丈夫。”

瑤英手指頭還在發抖,聞言,嘲諷地一笑。

“換成其他人,海都阿陵也會出手,在部下麵前毫無反抗,以後誰敢跟著他起事?”

海都阿陵和葉護鬥法,她隻是兩人交手的工具罷了。

……

第二天,瑤英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葉護是來向海都阿陵討要戰利品的。

他辛辛苦苦籌謀,萬裏奔襲,打下幾座重鎮,還沒見到瓦罕可汗,功勞全都被大王子他們搶走了。

托木倫幾人義憤填膺,“王子,您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損失了一支精銳人馬,大王子什麼都沒做,大汗怎麼能把封地都賜給大王子?”

海都阿陵擺擺手,示意部下不要多說,取出輿圖、賬冊,交給守在帳外的葉護。

葉護洋洋得意,昨晚他試探海都阿陵,在人前丟了臉麵,今天他就報複回來了,海都阿陵是第一勇士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對大王子低頭!

幾天後,一行人帶著代表海都阿陵全部心血的輿圖和搜刮來的寶物揚長而去。

營地氣氛沉重。

是夜,瑤英躺在絨毯裏,聽到帳外忽然響起一陣馬嘶聲。她閉著眼睛,仔細辨認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出她的所料,海都阿陵帶著托木倫深夜離開營地了。

他們的目標是葉護。

……

營地外,托木倫興奮地握緊長刀,忍不住發問:“王子,既然您也不想這麼便宜大王子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拒絕葉護的要求呢?”

海都阿陵戴好麵巾,遮住麵容,道:“大王子是大汗的兒子,大汗不會為我做主。我隻能出此下策,你們當心點,如果事情敗露,不必管我,我自有主張。”

眾人心裏又是敬佩又是感動,齊聲應是。

海都阿陵望著遠方,淡金色眸子裏寒光閃動。

大王子越來越咄咄逼人,他乖乖交出輿圖和寶物,大王子不僅不會上當,還會加重對他的懷疑。他被迫交出輿圖後再偽裝成盜賊去劫殺葉護,反而能讓大王子暫時罷手。

沒有人把他當人,他活成狼,他們才放心。

……

營地裏,瑤英徹夜難眠,

狗吠、馬嘶、夜鳥的怪叫聲、守夜騎士的說話聲……她聆聽靜夜裏的一道道聲響,緊張得無法呼吸。

海都阿陵的營地裏藏有寶物的消息是她偷偷散播出去的,她知道他和大王子他們之間矛盾重重,葉護走的時候,機緣巧合得到一封告密信,得知不少秘密——那封信自然出自她手。

葉護一定做好了準備,不知道他安排的人手能不能殺了海都阿陵。

瑤英等到天亮,半睡半醒中被一陣雜亂的聲響驚醒。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氈簾被人掀開,托木倫找了過來,滿身是血,神色焦急:“公主,你過來幫忙!”

瑤英被帶到大帳,迎麵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帳中親隨個個渾身是傷,形容狼狽,其中海都阿陵傷得最重,高大強壯的身體平躺在床上,長手長腳攤開,氣息微弱。

幾個醫者圍在他身邊,幫他止血,其中一個醫者是漢人長相。

托木倫推瑤英上前:“葉護太狡猾了!醫者都被他帶走了!這幾個人止不住血,隻有這個漢人奴隸會治傷,公主,他說話古裏古怪的,我們聽不懂,你聽他說了什麼!”

瑤英心如擂鼓。

海都阿陵果然被葉護暗算了,可惜他命大,居然能活著回來。

營地裏的醫者確實是葉護帶走的,不過提醒葉護的人是她。

瑤英走到床前,詢問漢人醫者,目光落到海都阿陵身上。

隻要她幫著傳話的時候“不小心”遺漏或者說錯了什麼話,海都阿陵很可能“傷重不治”。

那她就自由了,中原數萬萬百姓也能躲過一場血腥的屠戮。

瑤英激動、緊張、忐忑,心裏一陣狂跳。

醫者告訴她注意事項,她點頭記下,朝托木倫複述的時候,故意漏了一句,托木倫沒有懷疑她,大聲囑咐其他人照辦。

瑤英快被希望即將來臨的狂喜淹沒,背上不停地出汗,眼角餘光掃過海都阿陵,心裏突然咯噔一聲。

一盆雪水兜頭而下,澆滅她眸底剛剛點燃的火苗。

海都阿陵武藝高強,親隨都沒事,怎麼隻有他傷得這麼重?

他聽得懂漢文,假如他現在沒有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