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站在河水中央,長袖飄拂,衣袂翩然,像遠古傳說中的人魚王子,他朝我伸出手臂,眼睛如我心念的那般溫柔和煦,他道:“現在,澤來接婧了,以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我的眼淚瞬間流了出來,巨大的酸楚湧上心臆,多少年了,過去那麼多年,那麼多那麼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這一刻的到來,可當這一刻真的來了,我終於能毫無牽掛地牽住他的手時,我卻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捆縛住了,腳步遲緩沉重,難以為繼。
我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年少時一個將逝的夢,隻覺得滿心傷悲:“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夢境之外,熟悉的男聲如破碎的風般緩緩透來:“你不在,煜做的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婧,你不能這樣……”
“是煜錯了嗎,煜不該帶你來吳國?可是婧,你不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
眼中泛起酸澀,這一次,我終於能夠辨識出這個聲音,這個讓我一瞬間便想尋找的聲音。
蕭澤看著我的目光似哀傷又似懂得:“是因為他嗎,哪怕不能夠回去,婧也不願跟澤走?”
我含淚點頭:“哪怕不能夠回去,我也不能跟你走。”
蕭澤的身影在我的眼前緩緩淡去,我流淚看著,像是徹底告別了年少的夢。
景煜的聲音依舊在我耳邊斷斷續續地響起,當我能夠聽到聲音的時候,耳邊就是他的聲音,如青檀般優雅,如月光般清涼。
可是我卻無法回應這樣的聲音,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正確接收了這樣的聲音。他的聲音折射入夢境,幻化成一副又一副的場景,我便在這樣的場景中不停地穿行。
恍然回到兒時的南燕國,秋日的城門外,雁鳥高飛,流水潺湲。四表哥偷偷拉我去遊船,到了河邊,卻又對水猶猶疑疑,最後,兩個人隻能在河邊消磨時間,撲蝴蝶,捉蟋蟀,趕蜻蜓。
蟋蟀沒有捉到,卻在紛披的蘆葦中捉到一個人,那人倒在泥地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
四表哥戰戰兢兢地上前試探,鬆口氣道:“還活著,大概是暈了。”點了點他的頭,又撩了撩他的袖子,說道,“他在發熱,胳膊上好像有箭傷。”
我道:“把他叫醒吧,躺在這裏會出事的呀。”
四表哥拿了根棍戳了戳他:“喂,你是誰,怎麼躺在這裏,快醒醒!”
那人悠悠醒轉,抬起睫毛,滿臉的泥汙看不出本來麵目,但一雙眼睛清透雋黑,漂亮非常。
他漆黑!逼人的目光看了看四表哥手中的棍子,四表哥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卻愈發揚起氣勢:“喂,你是誰?”
那人聲音緩緩:“吾要見南燕君。”
嗓音低啞,帶點奇怪的口音,顯見的不是本地人。
兩人都有點愣,四表哥打量著他:“你要見我祖父?”嗤了一聲,“就你這個樣子,國君是想見就見的嗎?”
那人聞言微微一愣,目光卻緩緩轉到我的臉上。
我解釋道:“我外祖父,哦,就是南燕國君,很注重儀表,就是至親的人見他也必須衣冠整潔才行,你現在病者,進宮恐怕不便,不如先治好病,再換一身衣冠,然後見他也不遲呀。”
那人淡淡道:“吾來時並未多帶一套衣冠。”
我有些為難,看了眼四表哥,說道:“要不讓我表哥借你一套?我大表哥好像可以,舅父也行......”
四表哥將我往旁邊一拉,不耐煩道:“幹嗎和他說那麼多,我們又不認識他!”
我小聲道:“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個君子,又從國外來,說不定找外祖父有大事,如果我們不管他,耽誤了正事,讓外祖父知曉,外祖父能饒過我們麼?”
四表哥凝眉猶疑片刻,妥協道:“好吧,我們去拿衣服,讓他在這兒等著。”揚聲對那人道,“喂,你在這兒等著,我們去拿衣服。”
那人背靠一棵楊樹坐著,雙目微闔,好似沒有聽見。
我拉住四表哥,滿頭黑線:“他這個樣子,應該先治病才對吧?”
四表哥跺腳:“他這麼大個兒,我能扶得動他麼,不先叫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