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映進眼簾,我半仰著頭看著他,近乎貪婪地看著,他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住,與我無聲對峙。
視線有點模糊,我嘴唇微顫,一張口聲音便變了調:“你……”
他依舊不肯說話。
我閉上眼睛,緩聲而念:“上天同雲,雨雪雰雰。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漠漠良人,忉忉我心。”
好久沒有反應,我剛睜開眼,便見他直接壓了過來。
我:“……”
念詩沒回應這種事,真讓人傷心傷肺呀。
過後,他仍然一句話也沒有,穿衣離開。
我靜靜地躺在黑暗中,仿佛看到自己的心正在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飄落,無可挽救,如墜深淵。
就這樣吧,我想,就這樣吧。
這個冬天似乎格外漫長,各種大祭已經過去,時序也已移向了春天,可天氣依舊這般寒冷。
空氣中飄蕩著冷凍肅殺的味道,烏雲沉沉,好像隨時都會下雪。
夜晚,風呼嘯著掃過窗欞,依稀夾雜著匆促的“沙沙”聲,我像一隻生活在幽暗中的生靈,敏銳地捕捉著周遭細微的動靜。
他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傳來。
似有清冽的涼意緩緩漫過。
我靜靜地坐起身來,靜靜與他對峙,然後在雙方誰也看不清對方表情的視線裏,靜靜地脫下自己的衣服。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也好。
他的身體毫無變化地壓過來。
當身體的糾纏脫去了憐愛疼惜,就真的就成了一場純粹的發泄,與動物毫無二致了,我想,現在的他對我,大概就是如此。
整個過程,我都非常清醒,清醒得像是整個人突然分成了兩半,一部分飛上屋頂,一部分沉在別人身下,屋頂上的自己居高臨下地冷眼審視著床上的自己,目光充滿了冷峭研判意味。
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體驗。
過後很久,他都沒有離去。
我很詫異,問他:“你不走嗎?”
他的身體似乎微微一僵,一隻手緩緩抬起,順著我的脖子,卡住我的喉嚨。
我的眼睫微微一抖,但沒有說話,黑暗中,隻輕輕地勾了勾唇角。
他抬起上身,灼灼注視著我,漂亮醒目眼睛,閃著冷鬱的寒光。
“還要嗎?”
我依然不知死活的輕笑,甚至不顧他能隨時都能掐死我的手臂,主動湊過去吻他,同時緩緩抬起右腳,撩撥他的腰身。
他的動作中似乎又帶了那種感覺,充滿恨意的感覺。
他不停地在我身上啃噬,頸上、鎖骨、胸前,反反複複,像一場無與倫比的折磨。可是我不願發出那種聲音,那種為他沉淪迷亂的聲音,我知道他的鄙棄,可是我卻不願坐實他的鄙棄,我不知道這種堅持有什麼意義,隻是如抓住最後一株救命稻草般,可悲地堅持著。
這個世界如汪洋大海,任何東西,戰爭、情愛、恨欲都可以讓人迷失,我已經迷失了太多,不想,連最後一絲自我都失去。
他似乎有意讓我屈服,無休無止地挑逗廝磨,過程漫長如一場醒不過來的夢,心在地獄,身在天堂。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可是我不願意讓他發現,我拚命地睜大眼睛,頭向後仰著,以期讓眼淚流回去。
喘息平複,依然沒有其他聲音。
可因為我的挑釁,他真的不走了,大刺刺地睡在我的床上,背對著我,睡了過去。
黑暗中,我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緩緩坐起身來。
然後,我走下床,繞到他的麵前,靜靜地凝視著他許久,轉身離開。
“你的情如此淺薄,把煜也看成那般。”
他的聲音再一次在我耳邊響起,如暮鼓晨鍾般震入心底。
比起你的拋家棄國,半生執著,我的情確實非常淺薄,我隨波逐流屈於現狀,我不會隻愛一個男人,我從不知“非他不可”是何物,如果可以,很多男人,都可以讓我幸福。
我的一生,唯一接受的有意義的教育,便是美人風度。
無論何時,都不能丟棄的風度。
寒風與濕意迎麵撲來,走到室外,觸目一片莽莽蒼蒼的白,原來,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