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兩輛戰車緊隨而來,帶起塵煙滾滾。
男人當機立斷:“來不及了,你帶孩子先逃,我去攔住他們。”
婦人悲泣嗚咽,男人猛地推她一把:“走!”轉身向馬車跑去。
一隻箭破空而來,直直地穿透男人的胸背,男人撲到在地。
婦人悲痛欲絕,突然直奔到邱岩麵前,把孩子塞到他懷中,跪倒在地:“求求你,把我的孩子帶走,救救他!”
而後驀然站起,也如那男人一般,迎向戰車。
來不及多想,我疾速地爬上馬車,邱岩緊隨其後,飛快地執起馬韁。
然而已經晚了,追趕的人訓練有素地圍堵而上,四支箭齊齊地對準邱岩。
我們的馬車,如一隻孤零零地小島,全然暴露在別人的環伺中。
“下來!”一人喝道,“把孩子交過來,快!”
邱岩眼孔微縮,一動不動,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孩子。
“快!否則連你和那車中人一塊射死!”
邱岩頓了頓,緩緩下了車。
婦人掙紮哀求:“不!求求你,不要!”想要衝過來,卻被兩個男子死死扣住,動彈不得。
邱岩定定地站在遠處,如繃住了一般,身體僵直,嘴唇緊抿。
透過車簾的縫隙,我清楚地看到,那持箭的人似已等不及,率先跳下車,搶步過來,劈手奪過邱岩手中的孩子,扔到地上。
那蜷縮成一團的男孩登時大哭起來。
男人冷笑一聲,“刷”地拔出腰間的劍,眼睛眨也眨,手起刀落,劈進男孩的身體。
隨即,一聲淒厲的嘶喊響徹雲霄:“不!”
我看見,婦人如瘋了一般掙脫了兩人的鉗製,不顧一切地向孩子撲來,那人的劍還在滴血,她就那麼直直地、亡命地、撲向男人挺起的劍鋒――
我耳中一陣嗡鳴,眼前一片晃蕩,血,無邊無際的血,瞬間封住了視野,淹沒了一切――
破碎的聲音無法抑製地湧出胸腔,仿如野獸垂死時的悲鳴聲。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幻境,幻境中,叔姬曾描述的那一幕正在血淋淋活生生地上演:
冰冷的劍刃殘酷地劈入孩子的身體,孩子痛苦地抽搐著嗚咽著,慢慢閉上了眼睛,母親的哀嚎慘絕人寰,血色彌漫四周……
恍惚中,男孩的麵容變成了曼兒,我身臨其境地被那巨大的悲痛和絕望穿透,變成了婦人……
噩夢如此漫長,一切恍若親曆,以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邱岩猝然跳起,甩動馬鞭,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出現場,把追趕的人及其咒罵遠遠地拋在後麵----反而顯得那麼不真實,我在車子的疾馳中跌來撞去,最後,終於跌進真正的夢幻。
醒來後,我已躺在溫府的榻上,四周靜寂無聲,我撫著胸口從榻上坐起,呆茫許久。
神思緩緩聚攏,河堤旁的血腥場景再次湧進腦海,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神色惶然地站起,下意識地尋找著人影。
走到室外,遠遠看見邱岩低頭跪在地上,景煜緊盯著他站在他的麵前,雖然這樣的距離聽不清什麼,但景煜問罪的姿態,冷冽的眉眼,陰霾的表情,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的心毫無預兆地一抽。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讓那樣的人屈膝下跪,景煜也不行。
我毫不猶豫地向兩個人走了過去,邱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耳內:“……害夫人受驚暈厥,全是臣下之過,臣甘願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