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山愈靜,蟬躁林更幽。喧鬧過後,夜幕下的軍營顯得比平常安靜了許多。
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議論完,抹去臉上的汗珠後,禁不住陷入沉思。有妻兒的人思念家中親眷,年紀尚輕的小夥子忍不住思考自己何時才能遇上心愛的姑娘。
沒有了弟兄之間的吵鬧,十裏連營一片靜寂,主帥營帳裏,沉默地淮占郴更是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心愛之人微微起伏的呼吸聲。
凝如像驚弓之鳥,小心地坐在床沿上接受著淮占郴一遍又一遍溫柔而嚴厲的審視。
她曉得,自己方才的話肯定讓淮占郴有所觸動,但這觸動究竟是怒是喜,是怨是疼,她卻意外地沒有任何頭緒。
插科打諢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見勢頭不妙,她轉了轉眼睛,說了句“東西還沒收拾好。”,便打算起身,將方才臨出門前還沒有擦好的書案再清掃一遍。
隻是,淮占郴哪裏肯放她走。才見她有離開的傾向,身強力壯的淮帥當即站起身來,一把將凝如的手箍住,絲毫不肯讓她動彈。
凝如被嚇了一跳,脊背一僵,跌坐回床沿邊上,抬頭一望,淮占郴那張俊朗的麵孔正正地貼著自己的鼻尖。
明如星辰的眼眸裏,凝如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神采未嚐消散,淮占郴低沉而柔情的嗓音清澈地傳遞到凝如的耳中。
“方才說的那些,為何不曾告訴我?”
凝如本因為自己經曆了這麼多,麵對淮占郴的尋問早已可以處變不驚,誰知被他這一問,她心中強忍的酸楚還是不可避免地蔓延開來。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生怕自己長久以來強撐的倔強因此土崩瓦解,也怕眼裏不爭氣的淚水讓自己變得嬌氣、懦弱。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淮占郴需要的哪裏是凝如的堅強,又何曾對她的剛毅感興趣。
從愛上凝如的那一刻開始,淮占郴就希望自己能成為凝如永遠的依靠,即便這個姑娘天生倔強,不服輸,他還是希望她能拋下別人眼中堅強的外衣,在自己麵前肆意的展露她較弱、單薄的一麵。
以前的淮占郴這樣想,此刻,因為誤解而虧欠的他更是這麼想。
幾乎是下意識地,淮占郴伸手抬起凝如的下顎。當凝如那雙杏花帶雨的眼睛正正映入眼簾時,淮占郴強撐著的心幾乎瞬間融成了一灘水。
他情不自禁地將凝如的臉攏在胸前,淚水浸潤他衣襟的時候,他忍不住開了聲。
“你還記得上次你這樣伏在我懷裏是什麼時候麼?”
凝如未曾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反應了一會兒,才小心掐起手指算起來。
可兩指才合攏,淮占郴的問話卻早已飄了過來。
“那一夜,你我相遇在斯文閣,我最後一次抱你,之後,便在也不曾擁你入懷。整整二百一十三日,每一日夜幕降臨,我都會夢見你伏在我胸口上的模樣。可一覺醒來,冰冷的床榻卻讓我輾轉反側。
從京城回來,我發誓要恨你一輩子,可隻要心中劃過你的名字,那些決絕就全都化作烏有。
當年,我爹曾說你是我命裏的劫數,我不信邪,交出自己的心任你撥弄,卻終究躲不過遍體鱗傷,傷痕累累的下場。
明明看你上了花轎,我還是固執地等著你回來。被你從宮裏趕出來,卻還癡心妄想著攻下長安城後到大興宮裏與你相見。
胡元說我不可救藥,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我知道,我病入膏肓,但唯一的解藥就是你,如果不想著你,我隻怕沒戰死,也會被這蝕骨的相思活活折磨死。”
凝如聞聽此言,哽咽地連聲回道:“對不起,對不起。”
臉頰更是被不斷滑落的淚水浸透,連垂放在膝間的衣袖都被淚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