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我真的就這般簡單放過那群逼死我額娘的人嗎,不,我要報複,我一定要報複。
可脫離了花府三小姐的身份,我便一無所有了,要如何報複,如何才能讓那高高在上的花丞相如坐針氈。
我隻有毀了他重看著的東西,名節、權利、地位。
青樓,隻有那裏可以把他看重的東西悉數毀掉,他做夢都想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送如宮中為妃為後,可是如若他有個一個當妓女的女兒,花府的女兒還能入得了宮嗎?
好吧,就讓我們一起墮入地獄。
胭脂樓,皇子腳下最大的青樓,果不其然,憑著與額娘一般無二的絕美容顏,我成了胭脂樓的頭牌,老板翠翠,原是要我改個名字,我拒絕了,我仍是叫花無顏,我就是要讓來青樓裏的人都知道,我姓花,是花府三小姐,我就是要讓花府蒙羞。
在胭脂樓裏,我巧笑嫣然,酒肉笙歌,穿梭在各色的男子之間,我從不避諱人們提起我花府三小姐的身份,我樂得接受,甚至我還會主動提及。
在毀滅自己的同時,我也毀了花府的名聲,這些不夠,還遠遠不夠償還我額娘所受的苦楚。
在胭脂樓裏我喝酒,我跳舞,我唱曲子,我陪笑,雖如此,我仍舊不願出賣自己的身子,或許我仍是不夠狠辣吧,我漸漸變成一個舞台上的戲子,帶著美麗的麵具,唱著隻有我自己明白的曲子,痛並快樂著。
如我所料,幾日後,這皇城腳下,街知巷聞,茶餘飯後談論的,便是花府的三小姐花無顏,在其額娘發喪當日委身青樓,賣笑為生,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花府千金,今日裏竟成了供男人取樂的青樓女子,如何能不讓人唏噓感歎,不躍躍欲試。
平日裏風光無限,無人敢惹得花君天花丞相,此時也因為我,成了人們口中的笑柄、笑料,這便是我要的結果,哪怕毀了自己,我也要讓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進入胭脂那天我換下了紅色紗裙,我不願讓額娘知道我此時的處境,我不願想起額娘流淚的美目,我愧對額娘,可我從未後悔我的決定,我要報複。。。。
天運二十七年,五月十五。
渾渾噩噩度過兩日,我恥辱的日子終是來了。
一早,胭脂樓中便分外熱鬧,人人都在翹首期盼,人人都想知道到底何人能成為花府三千金的入幕之賓。
我靜靜呆在屋內,享受著最後一個清白的日子。
我穿上了額娘給我的紅色紗裙,就算不知對方是誰,我還是穿上了紅色紗裙。
看著鏡中的自己,獨一無二的容顏,卻也有著獨一無二的傷心,悲傷的神色竟好似看到額娘一般“額娘,我美嗎?想必是美的吧;額娘你在那頭過的還好嗎,額娘你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請原諒我,我必須這麼做,我不甘心。”
擦幹眼淚,畫好紅唇,挽起長發,換上絕美的笑容,我又變成了一個青樓女子,一個下賤的戲子,雙眼生媚,柳腰生風。
下樓,上台,我帶青樓女子該有的嫵媚的笑,看著台下這群齷齪的男人,有些悲哀,亦有些期待,期待花君天的到來。
我回頭看看翠姐,她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好似就要發財一般,“各位稍安勿躁,讓各位恩客們久等了,今日是我家無顏開苞的日子,想必各位大爺也是十分的期待吧,今日誰能成為花府三千金的入幕之賓,就要看各位的財力了,還是老規矩價高者得,低價一千兩白銀,各位出價吧”
我笑笑花府千金多麼好的名聲,翠姐一番話後,台下更是熱鬧,有驚愕的,有惋惜的,有期待的,最終還是變成了事不關己的好奇之心。
“一千五百兩”
“兩千兩”
“。。。。。。。。”
“一萬兩”
一萬兩?我竟不知道自己這具身子原是這般值錢,一萬兩買斷花府的榮耀,買斷花府的顏麵,買定花君天的恥辱,真是多了,太多了。
我看著台下這個出價一萬兩的男人,肥頭大耳,兩眼雙眯,我識得他,這便是屢次向我求親,被我屢次拒絕的戶部侍郎的公子武強,想想真是可笑往日他如何求我,我都不屑看他一眼,今日竟為了區區一萬兩要賠笑與他了嗎?我真要與他(ciluo)相對了嗎?
忽地我竟想起了昨晚那個危險的男子,他會來嗎,苦笑笑,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生氣,竟會對一個陌生人抱有希望。
台下直到武強叫價到一萬兩,便在沒有人出價了,畢竟不管我是何種身份,何種容顏,仍是沒有銀子來的重要,來的實在。
武強大腹便便,色迷迷的來到台上,右手扶起我的下巴,仔細看了一番,笑道“女人果然都是賤的,往日大爺百般討好,你這小蹄子始終是端著架子,不願看我一眼,今日竟也會淪落到這般地步,區區一萬兩便將你收入大爺胯下,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來先讓大爺香一個。”
下巴生疼,眼眶含淚,是屈辱,是無奈,是認命,是恨。。。
武強低頭便要吻我,我咬緊牙關,緊閉雙眼,等著這欺辱的一刻。
“慢著”
這突然的吼聲,讓我有種死後重生的感覺,我轉頭看看來人,竟是我期盼了許久的花君天。
他就這樣直直闖到台上,身後跟著五六名壯漢,我心裏竟對他升起一絲感激,不過隨後便被翻滾而來的恨,衝的煙消雲散,一絲不剩。
見花君天來者不善,翠姐陪著笑臉,上台打圓場“想不到花丞相也如此雅興,既然來了便請花丞相在雅座落坐吧”
花君天伸手推開擋在麵前的翠姐“武公子出價一萬兩是嗎?老夫出價兩萬兩,來人帶走。”
話畢,便指示身後的壯漢作勢便要,來拉扯我。
“五萬兩”
平地驚雷,樓上不知何人竟出價五萬兩。
花君天想是也未料到,竟會有人高過他,四處打量,並未瞧見是何人。
看著花君天盛怒的樣子,我笑了“花丞相,看來這天子腳下,有錢的並不是隻有你花丞相一人,您是否也未料到我會這般值錢吧。”
花君天並未理我,隻是大步走到台前,吼道“你是何人,竟敢與老夫為敵。”
台上喊價之人並未接話,隻是愜意道“老板,今日是無顏姑娘的大喜日子,是不是價高者得,可有身份高低之別。”
銀子當前,翠姐此時早已不記得花君天是誰,眼裏、心裏、耳裏,怕是隻有那五萬兩了“這是當然,自是價高者的了”
聽翠姐此言,我不由的笑出聲來“哈哈,花丞相,今日無顏怕是不能侍奉您了。”
他回頭恨恨的看著我,咬牙道“十萬兩,你休想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羞辱老夫。”
十萬兩,這是普通百姓幾輩子的不曾想過的數量了,怕是不會再有人高過他了,心裏霎時冰冷,看來我注定是扳不倒他的。
“十萬兩”樓上喊價之人,竟也是出價一般高。
此時翠姐略有些為難道“樓上的公子,十萬兩是花丞相先喊道了,恐怕無顏不能陪您了”
“黃金,她,我勢在必得”
在場的人都被這男子吐出的話,嚇到了,就連花君天也是一副驚愕的表情。
呆滯片刻,花君天略理理衣服,徑直來到我麵前,低頭耳語。
“無恥”身體微微發抖,怒目圓睜,此刻我對花君天的恨達到了極致,如果此刻手中有一把匕首,我定毫不猶豫,狠狠刺進他胸口,我還是高看了眼前這個被我稱為阿瑪的男子,他竟用我額娘的遺體威脅我“跟我走,不然我定會將你額娘掘墳鞭屍”
他抬頭,陰笑著看我“花無顏,老夫言盡於此,接下來的事,全看你如何做了”
我看著,恨不得活剮了他,這個男人在我額娘活著的時候還折磨不夠,竟要讓她死後仍不得安寧,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此刻他早已死了無數次。
鋪天蓋地的恨,皆化為空氣,隨著我的呼吸,進入身體裏,骨頭裏,血液裏,我竟笑了“好吧,既然阿瑪如此堅持,那女兒便好好侍奉您吧”
我盈盈來到他跟前,挽起他的右手,順勢靠在他肩上。
他像是被蠍子蟄到一般,迅速的甩開我,臉上滿滿的都是鄙夷的神色,轉頭看著身後的隨從“帶走,嚴加看管。”
拉扯中,我想起了額娘,額娘我終是要去找你了,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母女二人一般容顏,一般命運,終是要毀在這個男人手上。
“花丞相,留步,在下步傾城,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望笑納。”
花君天轉身,接住了樓上男子,扔來的物件,張開手掌。
我清楚的看到,花君天在聽到樓上男子報出姓名後,臉上的錯愕,看到手中玉佩時難掩的緊張,害怕.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後衝著樓上客氣道“既然樓上的公子,如此喜歡無顏,老夫便成人之美,不奪人所愛了。”
樓上又是一陣輕笑“哈哈,那在下就謝謝過花丞相美意了,這位姑娘在下甚是喜歡,還望花丞相莫要為難與她,在下先謝過花丞相了。”
花君天尷尬笑笑“哪裏哪裏,不必客氣,公子盡興,老夫告辭了”
話畢,花君天拂袖而去,留下錯愕的我,是何人竟能讓不可一世的花君天,將我拱手相讓,這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果不其然,花君天人尚未離去,台下已是唏噓一片。
“花丞相竟將自己的愛女,拱手讓人,供人取樂”
看著花君天狼狽離去的背影,我痛快的笑出聲,竟笑出了眼淚,想必是幸福的眼淚吧。\t送走了花君天,我轉身下台,快步上樓。
房內情景仍舊如那日一般,步傾城身著白衣背對我,把玩著手中的酒杯。
“步傾城為何你每次來都是這般神秘?”
雖心裏已知道這個男子不簡單,但他三番五次進出我的閨房如入無人之地一般,我仍是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並未回答我,看看我,右手拍拍身旁的椅子,道“過來坐”
我依言來到桌旁坐定,問道“可否告知我你是何時來的,又是如何來的,為何我竟沒有發現?”
他轉頭看著我,笑顏如花,眼睛深邃迷離,薄唇微啟,輕聲道“我很早就來了,不,應該說,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這麼說他竟一直在看戲,從台下男子開始喊價,直到我被武強出言侮辱他一直都在,思及此處我竟有些微怒“一直都在,這出戲可好看呢?”
步傾城放下手中酒杯湊近我,玩味道“你這是在質問我嗎?你有何資格質問我?”
聽他此言,我忽地驚醒,是啊,有何資格,他此刻已是這具身子的主人了“我沒有”
“沒有就好”他坐直身子,將酒杯放在我麵前“來吧,做你該做的事,陪我喝一杯”
原以為他會有所不同,此刻看來是我多想了,再如何不簡單,他始終是男人,男人眼裏我始終是個供人取樂的青樓女子,端起酒杯苦笑笑,仰頭一飲而盡“公子,今日奴家便陪你一醉方休”
伸手拿起桌上的葡萄,放在他嘴邊,抬眉,示意他張開嘴。
他忽地變了神色,略有些不悅地撥開我的手,沉聲道“不要像個婊子一樣,還記得我說的話吧”
“婊子?我本來就是,哪裏有什麼像不像”
“你恨花君天嗎?想報複他嗎?或者你已經不恨他了。”
將手中的葡萄捏的粉碎,汁水順著手掌流進手臂,竟變成眼淚,流出眼眶“恨,如何能不恨,我恨不能撥他的皮,拆他的骨,喝他的血,可是恨又能如何,我傷不了他毫分,隻能用自己這具身子讓他變成笑柄,即使這樣,他仍那般奢華的活著,活著。”
步傾城手中不知何時竟拿出了我的月牙項鏈,對我笑笑“隻要你恨他,你便可以毀了他,你隻要知道隻有我可以幫你,隻有我。”
我伸手欲奪,他竟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將項鏈高高舉起,見心思已被識破,我坐定,複又問道“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你為何要幫我?你又如何幫的了我?你真奈何的了他嗎?”
“我是誰現在你不需要知道,我說過,我會是你未來的夫君,怎樣你打算何時與我成婚。”
我看著他,越發的不解,他到底是何人,“成婚?別忘了我是青樓女子,我從未想過要成婚,更何況還是與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