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二十七年,五月初九。
我身著紅色紗裙,筆直的站在白色的靈堂內,望著棺槨內美豔絕倫的的女子,有些懷疑,她是真的死了嗎,可為何臉上沒有一絲的留戀,竟帶著淺淺的笑,好似期待許久了一般,更好似解脫了一般。
不管我如何不願,她終究還是離開了,不管我如何保護,她終究還是這般慘烈的離開了。
我一直知額娘是要離開的,因為這裏雖困住了額娘的身,卻困不住額娘的心,我一直都知道的,可盡管如此,我仍是不敢麵對,不願接受。
我明明是悲傷的,可眼眶內竟沒事一滴眼淚,我明明是想哭的,可為何溢出嘴角的竟是笑意,我想額娘此時是幸福的。
我是花無顏,今年十五歲,是當今花君天花丞相的三女兒,那個躺在棺槨內的女子是我額娘,是當今丞相的小妾,不受寵的小妾,今日是我娘的死忌,也是我的生辰。
也許我是懂得,懂得額娘為何偏偏選在今日離開,懂得她為何要為我穿上紅色紗裙,這是她的願望,她曾說過期望可以穿著紅色紗裙嫁給自己心愛的男子。
天運二十七年,五月十三。
我等到了,我終是等到了。
這日翠姐慌慌張張,闖進我屋內,略有些尷尬的看著我屋內飲酒的男子。
見翠姐麵露難色,我巧笑著送走了,要我陪酒的男子“翠姐,客人走了,有何事,你不妨直說”
翠姐躊躇的看著我,略想想終是開口道“無顏,那日你來,我便要你改名,你偏不聽,瞧瞧惹事了吧,這會樓下,花丞相指名要見你,你快隨翠姐下樓吧”
我有些激動,他來了,他終於來了,他終是被我影響到了“哦,知道了,翠姐你先下去吧,容我換身衣服嗎,隨後就到”
翠姐許是見我如此表情,有些不明就裏,欲開口詢問。
我略笑笑,點點頭,將翠姐送出門外。
關門,掏出貼身帶著的月牙項鏈,身子有些微微發抖,略定定神,我收拾好情緒,穿上了最露骨的紗裙,花著最妖豔的妝容,款款下樓。
幾日未見,他老了許多,想來他還是對額娘有情的,越是如此,越是不可原諒,既然有情又為何要做那無情之事。
我妖媚的笑笑,來到他麵前站定“真是稀客啊,花丞相大駕光臨,竟指名要無顏作陪,真是無顏的福分,我。。”
話未完,臉上已是火辣辣的疼,我捂著被打的臉,怒瞪著眼前的男子,他有何理由打我,又是何種身份打我,心裏雖已氣極,我仍是笑笑“奴家不知,花丞相竟是喜歡這一口”
“不知羞恥的東西”他複又抬起右手,欲接著動手。
我伸手擋住他即將落下的耳光,輕笑道“花丞相,小女子身嬌嬌弱,著實經不起您第二個耳光,奴家還是給您介紹別的姐妹吧”
說罷,轉身盈盈坐下,端起桌上的酒壺酒壺大口飲酒。
他快步上前奪下我手中酒壺,狠狠摔碎,麵帶紅色,額頭上暴起的青經,清楚的訴說著他此刻怒氣:“你這不知羞恥的東西,竟放著花府三千金的身份不要,來這下賤的地方賣笑,你可對的起辛苦養大你的爹娘?”
對的起我的爹娘,聽他此言我再沒有了原先的笑容,忽地站起身來,吼道:“我的阿瑪額娘?花丞相問的真真的可笑,全城的人都知道我額娘早已死在了你丞相府,莫不是花丞相已經忘了吧”
話畢,我複又坐下,端起酒杯在手中把玩,冷聲道:“至於我阿瑪,原是算有的,不過也早已在我額娘去世的時候一並死去了,奴家多謝花丞相關心了,花丞相,您如若是來找樂子,無顏我笑臉奉陪,但如若您是來為難無顏,那麼贖無顏無理了”
說罷,我起身欲上樓。
“你等等”他竟降低了聲音,喊我留步。
我回頭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降低聲音,改變態度“花丞相還有何事”
他雙手後背,麵帶尷尬,看著竟有些難以開口“顏兒,既然你不願回府,我也不逼你,為父就在城南為你置辦一座府邸,給你黃金萬兩,你去哪裏生活可好,也免得在這裏受苦,再者。。”
忽聞他如此安排,我有些感動,他是覺悟了嗎,是真心要為我好了嗎。
“再者,你兩位姐姐選妃在即,你此事影響甚大,難免會影響你兩位姐姐的終身大事,可否為你兩位姐姐考慮考慮,我。。”
看他此時模樣,我竟有些反胃,看來我還是太過善良,竟以為他會改過,原來仍舊是為了他的仕途,我打斷他接下來的話,回道“丞相不必多言,無顏先謝過花丞相厚愛,如若丞相真是有心救無顏脫離苦海,那便請丞相兩日後,來胭脂樓高階奪得無顏的初夜,無顏定會盡心盡力侍奉花丞相,今日無顏有些累了,就不伺候花丞相了,還請花丞相自便”
此時對他的恨早已超越了一切,你越是要如此遮掩,我便越要搞的人盡皆知,哪怕賠上我的清白。
我冷眼看著他拂袖離去,心裏又是一陣刺痛,如若不是恨到極致,誰家的女兒願意如此恬不知恥,如此自甘墮落。
轉身,扶著樓梯,一步步邁2房內,待回到屋內我早已虛脫,眼淚奪眶而出,落在手心,涼到骨子裏。
擦幹眼淚,轉身竟看到一白衣男子背對我坐著,愜意的飲酒,我驚叫出聲“你是誰?為何在我屋內”。
言語間那男子轉身,待看清了男子的麵貌,我有些失神,這男子竟這般好看,雖恨透了花君天,但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眉眼間跟額娘有幾分相似,而眼前的男子竟是比他還要美上幾分。
我從他眼裏同樣看到了驚豔,對此我並不意外,因為有著與額娘一般無二的容顏我早已習慣了,不過他眼中的驚豔也隻是一瞬間,事實告訴我越美的男子越危險,就好似花君天一般,直覺我有些害怕眼前的男子。
或許此刻的眼神交彙間,便已經注定了我與他的糾纏。
片刻後,那男子答道“我是誰你不必知道,你隻管記住我叫步傾城,是你未來的夫君便可”
原以為這美麗的男子會是個危險人物,但此刻卻顯得如此自負,我笑道“步傾城是嗎?真是大言不慚,我的夫君?你如何知道我定會下嫁與你。”
話音還在喉頭,那男子竟已站在我麵前,俯身看著我,一步步逼近“大言不慚?花無顏,你記住,兩天之後,你便會知道我是不是大言不慚,你注定是我的,你也隻能是我的,因為隻有我才次可以讓你如願”
他步步緊逼,我步步後退,轉眼間我便已被他收在懷中,雖我此時身在青樓,但與男子這般親密,還是第一次,我有些緊張,後悔小瞧了眼前的男子,抬眼望著他“讓我如願,就你一個青樓浪子,你我素未謀麵,你如何知道我的心願,又如何能幫我完成心願,真是笑話。”
他右手握著我的下巴,逼近我,輕聲道“這麼美的容顏,這麼淩厲的嘴巴,我真是越來越期待了”。
說來奇怪我並不討厭他的碰觸,可直覺告訴我,要遠離眼前的這個男子,他是危險的,思索間我伸手推開他,略有些緊張道“如若你真些本事,還是倆日後再來吧,就算我並非什麼良家女子,公子你這般隨意出入一個女子閨房,也並君子所為,還是請便吧。”
他像是聽到什麼笑話,竟大笑出聲。
他這般莫名其妙的發笑,我不禁有些微怒:“笑什麼?”
“君子?我從來就不是君子,我幾時跟你說過我是君子,再者來這裏的有幾個是君子。”
“你,你,,,你這人,,,”他如此直白,我竟一時語塞,轉身背對他掩飾自己的失態,略傾情喉嚨,道“我累了,公子請自便。”
“這個我先替你保管”語畢,那男子早已不在屋內。
我四下打量,見那男子已經離去,不懂他何故留下這句話,替我保管何物,搖搖頭不再思索,習慣的伸手摸摸頸上的項鏈,那裏早已空無一物。
瞬間後背冰涼一片,那男子是何時拿走我頸上的項鏈,如若那男子有意要害我,恐怕此時,我早已是一具冰冷的死體,我竟如此大意。
思量至此我不禁有些為自己擔心,我是何時招惹上這般人物的,擔心過後,湧上心頭的還有絲絲期待,不管他是誰,是何方神聖,隻有能幫到我,對我便是好的我已是如此,還能差到哪裏呢,花君天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前一刻額娘親手為我穿上紅色紗裙,誇讚我是如何的美麗,後一刻她便冷冰冰的躺在這白色的靈堂內。
我永遠也忘不掉那滿屋子的血紅,以及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我曾想過如果我當時我未曾離開,如果我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會不會仍舊活著,仍舊悲傷的活著。
我冷眼看著眼前這個怒瞪著我的男子,也就是我的阿瑪,當今的丞相,看著他發怒的樣子我竟有些想笑。
“逆子,今日是你額娘的死期,在你額娘的靈堂之上你竟是這身打扮。”他怒瞪著雙眼,身子有些微微發抖,許是過於激動吧,臉上有些微微泛紅。
“額娘活著的時候,也未曾見你如此關心,今日倒是關心的緊”見他如此激動,我不免有些懷疑,他是真的在為額娘難過嗎?
許是被我激怒了,他抬起右手,竟預打我。
我未躲避,隻是瞪著眼,回望他。
“你、、你這逆子,竟敢如此頂撞為父,真不知你額娘平日裏是如何教導你的,竟教出你這般頑劣的性子,毫無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他指了指我,終究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看著眼前的男子,我不懂,額娘那般美好的女子,他為何要那般對她,他於心何忍“額娘是如何教導我?那你呢,我的阿瑪你又是如何教導我的,你又可曾教導過我,說穿了,你今日如此生氣,難道當真是為我額娘不值嗎,難道不是覺的我如此做法,丟了你花丞相的臉嗎?”
我冷眼看著屋子裏的人,臉上明明是抑製不住的高興,卻硬是要裝著難過,我的大娘,不應該是丞相夫人還是那般不可一世,我的兩位姐姐,還是那般美麗而狠毒。
如若旁人看來,還真以為這是在為我額娘難過,可隻有我知道,他們是在為自己難過,難過他們失去了一個可以折磨的對象。
額娘是溫柔的,嫻靜的,從不與人爭,不與人奪,她越是如此,便越發的招人恨,那麼完美的女子,怎能不招人嫉恨呢。
記憶裏,這一家人包括我的阿瑪似乎從小便不喜歡我,也不曾對我笑過;
記憶裏,阿瑪也未曾對額娘笑過,可我能感覺得到,阿瑪是喜歡額娘的,我曾無數次看過,阿瑪癡迷的看著額娘,眼裏滿滿的都是我不懂得情愫。
可每每此時,額娘都是抱著我躲在屋內,手中握著月牙型的項鏈掉眼淚,我問過有關項鏈的事,可額娘從未回答過,隻是越發哭的厲害,日子久了,我便不再問了,我不舍得額娘掉眼淚,印象裏,額娘的眼睛從來都是濕的。
我不懂,既然額娘不愛他,為何要嫁給他;我不懂既然阿瑪那麼愛額娘,又為何要折磨她。
被我說中心思,他越發的激動了,搖搖晃晃竟要跌倒一般,怒吼道“滾,滾出去,我花君天沒有你這般不孝的女兒。”
我衝他笑笑,有些難過,不管我如何不願,他終究是我的阿瑪,此時他終是說了這句話了,也好,我本也不打算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笑著答道“不用花丞相趕,我原也是要離開的,這花府我早已經呆夠了,如今我唯一牽掛的人也走了,我必是是要離開的”
話畢,我轉身來到棺槨前,看著我美豔絕倫的額娘,伸手摘下她頸上的月牙項鏈,收入懷中。
“花丞相,我額娘生前清苦,如今死後定要將我她風光下葬,也不枉她與你夫妻一場,今日我踏出這花府大門,你我父女之情就此斬斷,從此再無瓜葛。勞煩你照顧好我額娘,他日我定會來接走我額娘。”
言盡,我環顧四周,一個個看清楚這幾個人的臉,後跪倒在地,俯身叩首,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跪拜我的阿瑪。
起身,大步邁出靈堂,離開花府。
離開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我還是有些慌亂,不管裝的如何的堅強,我終是個柔弱女子。
離開花府,我隻帶了額娘的月牙項鏈,以及額娘親手為我穿上的紅色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