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溫和之人一旦發怒,其勢堪比狂浪颶風。王麗華跪在地上,隻覺一陣厚重的烏雲夾雜閃電從頭頂呼嘯而過,直嚇得她牙關發抖,兩股劇顫,不敢還嘴,趕忙點頭哆嗦著應了。
“陳大人!”宋清覺麵色冷凝,完全不顧了情麵:“時辰緊迫,審案要緊,身為朝廷命官,大堂之上,切莫失了官府儀態。”
一上一下各自五十大板,轉瞬間便將審案的氛圍拉回了正軌。
陳茵茵披頭散發,麵色慘白,被人硬生生地扯到原處跪下。
陳玄林深深看了她一眼,竭力鎮定住情緒,沙啞地開口道:“李敬文,你方才所言,句句為真?”
一時間,數道尖銳的目光都向這死豬般軟倒在地上的男子射去。
王麗華的眼中帶著著急,陳茵茵的眼中帶著警告,陳玄林的眼中帶著隱隱的期盼,而宋清覺的眼中則是冰冷的審視。
李敬文被這樣密集的目光包圍,突然有些害怕了。
原本經那京官一嚇,他因玲兒之死的悲傷就減弱了三分。畢竟人已經沒了,他再怎麼哭喊也無法挽回,倒不如去考慮考慮今後的日子。
照目下這個形勢看,想靠討好宋清覺混得一個功名肯定是癡人說夢了。那他可倚仗的,就隻剩下台上那位嶽丈縣令。若是在此處揭了他女兒的短,不但他的功名沒指望,連帶老嶽丈的官服都可能被人一股腦扒個幹淨!
更要命的是,那該死的大哥一旦沒了,他可管不了什麼醉香坊醉臭坊!娘年事已高,操不了幾年心,就算把酒坊賣了,換來的幾個錢哪夠他後半輩子享用!到時候李府倒了,他空出了一口氣,什麼也撈不著,豈不虧大發了!
倒不如這時候賣個好人情,也叫他們永遠有個把柄落在他手中,看往後誰還敢在他麵前蠻橫撒潑,吆五喝六!
想到這裏,李敬文不由得為自己難得的機智沾沾自喜起來——怪道人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他要不是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句,怎會參透這等繁複的利弊玄機?
陳玄林眼見著這蠢貨的神態變化萬千,就猜到他定然又想到哪處奇山怪洞裏去了,遂耐著性子提醒道:“你隻消說是與不是便罷。”
李敬文臉上的淚痕還未幹,掙紮著支起上身,頗得意地掃了一眼大堂正中跪坐的兩人,清清嗓子道:“大人——”
“我認罪。”
輕輕的三個字,從李宗耀沉默良久的口中飄出。
跪在他身側的陳茵茵仿佛一瞬間結上了厚厚的冰,五官,肢體,都在刹那凝固了。
“玲兒說的不錯,我與陳茵茵結識在先,已經有了兩年的私情。她前日裏墮下的,正是我的孩子。“
“常老太婆是我殺的。我纏住煎藥的小丫鬟,方便她下手,她竟敢恩將仇報,以此要挾我放了劉雪蘭。為了永絕後患,我尋機。用大灶裏常備的麻繩,結果了她。”
他說話時,神色十分平靜,好似在對人講述一件根本與己無關的故事一般,卻讓在場的人都聽出了一身冷汗。
書令一邊聽一邊運筆如飛,爆炸般的信息幾乎把他的腦子砸到麻木。
“你……”陳玄林扶著桌子,咬牙切齒道:“你還有什麼罪過?!”
“草民的罪過,大抵就這些。“李宗耀不卑不亢地總結完畢,嘴角突然掛起一抹諷刺至極的微笑,深深望著不遠處那對相親相愛的母子,一字一頓道:
“可草民幫李敬文——也就是我這蠢豬兄弟收買考官、盜取功名的罪過,還遠遠沒有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