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可!”
湛盧大吃一驚,想要攔住他,卻被他怒目一瞪,許久不曾見過自己君主如此霸氣的眼神,稍稍一遲疑,便被他擺脫開來。
純鈞卻歎了口氣,以劍拄地,支撐著身子,他的武功本就不及湛盧,甚至比夫差還不如,但醫術精湛,看到夫差此刻有如神助般的威風霸氣,自是知道情況不對,卻已無力阻止,隻能任由他去。
孫奕之一怔,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夫差從他身邊走過,邊走邊說道:“你們先走,孤就在這兒看著,範蠡敢不敢替那勾踐賊奴,射殺孤王!”
他如此一說,幾人立刻反應過來,範蠡以箭陣對付孫奕之和青青,自是忌憚兩人劍術了得,可若是當著眾人之麵,射殺吳王夫差,就等於生生毀了勾踐的名聲。
畢竟當初勾踐被俘,送至夫差麵前,夫差尚留了他們君臣一命,勝敗乃兵家常事,可這殺俘之事,卻絕非正道所為。
勾踐隱忍十餘年,臥薪嚐膽,忍辱負重,方有今日之功,又豈能因最後這一點敗筆,毀了自己的名聲?夫差尚能黃池稱霸,如今勾踐滅吳,豈會甘為人下?範蠡跟隨勾踐多年,自是了解他的心思,先前也再三聲名,留的夫差一命,準他帶百人隨侍,在一鄉村安度餘生,左右夫差兩子皆亡,已無後人,何須在此時此刻多此一舉,殺了他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叫他日後如何能在諸侯麵前彰顯仁義,前去向周王請功?
誰也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夫差非但不走,反而留下來以身相護,讓孫奕之和湛盧他們先走。
孫奕之心中百感交集,若非看在太子友十多年的情義,他也不會為夫差賣命,尤其是這幾年來,幾乎耗盡心血,仍未能挽回敗局,他也是竭盡全力,拚死一搏,至於最後成敗如何,他本已放棄,卻沒想到,夫差這會兒竟會挺身而出,叫他不得不心生觸動。
“大王,你若不走,我等豈能離開?有你在,才有吳國啊!”
“少廢話!快滾!——”
夫差瞥了他一眼,並未理會他,反而望著範蠡,冷笑著說道:“來啊,你若有膽,親手射殺孤王,看能不能挽回夷光這十年……”他說到西施時,心中一痛,終究還是未能說出更惡毒的話語來,隻是眼神不由自主地係在她身上,每多看一眼,都讓他心痛到抽搐。
他的王圖霸業,雄心壯誌,他的太子友,他的忠臣良師……都因為這個女人,被他親手葬送,而到了此刻,他方才知道,他所有的寵愛和信任,換來的全是算計與欺騙。
因為這一人,他殺了無數人,害了無數人,如今連吳國上下,都盡數斷送。
而她……回到範蠡身邊,無需再對他假意逢迎,是不是就可以真的開心快活,無憂無慮了?
她的心疾……夫差自嘲地一笑,就是因他而起吧?沒了他,或許根本無需醫藥,便可自愈。
範蠡聽他提及西施,便忍不住抬起手來,他何嚐願意將她送入吳國?可在那時,莫說西施,就連他自己和越王都性命難保,若不送她入吳,隻怕那時大家便已同歸塵土,何來今日之勝?
可一想到這十年間,她在吳王身邊,曲意逢承,婉轉承歡,便如刀劍戳心,範蠡好容易按下心結,今日終能迎她回去,可被他如此一挑,心頭火起,當真恨不得一劍將他斬殺,方消心頭之恥。
“不可!”西施感覺到他的殺意,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哀哀地望向他,懇求道:“少伯!你答應過了,饒他不死的……越王……大王也曾說過,不可殺……不可殺啊……”
孫奕之亦在夫差身後苦勸:“大王,留得青山在,勾踐可臥薪十年,大王亦可重頭再來,走吧!”
夫差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先上船!再不上船,是等著看那奸賊動手麼?”
青青拉了孫奕之一把,說道:“先上船,你們若不上船,大王也不肯走,上去再說……”她剛拉著孫奕之從浣紗台跳下水中小船上,便聽得上麵傳來數聲驚呼,抬頭望去,正正好看到在那白玉台上,夫差回頭朝他們揮了揮手,就在揮手之間,手中長劍反手向自己的頸間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