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去,又當如何?”孫奕之沉默良久,方才疲憊地問道:“大王讓你來,可有其他話說?”
蘇詡反倒笑了一笑,說道:“大王說,我若請不動你,便隨你一起留在此處,隻不過,原本該配發給你們的糧草都已送往西線,你若不去,也要不回來了。”他頓了一頓,口氣中帶著幾分嘲諷地說道:“左右是一死,就看你挑哪一邊為葬身之所……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去,留下亦是無妨。”
顯然,夫差和西施,現在已不需要他這個妙手回春的醫師,姑蘇城中那一潭死水,也容不得他從中斡旋,幹脆將他打發出來,壓根就沒想過讓他回去複命。
孫奕之見他神色淡然,倒似渾不在意,不由苦笑了一下,說道:“那倒是我連累了你。既然你我已綁在一起,你倒是說說,我該往何處去?”
蘇詡望著他,見他神色鄭重,並不似開玩笑的模樣,便雙手一抱拳,正色答道:“行醫之事,尚可問我,這行軍作戰之事,自是將軍說了算。蘇詡不才,願隨將軍同行,無論勝敗,生死與共。”
“連你都知道,這作戰之事,為將者方知。可朝中那些人,偏偏就自以為是……”孫奕之歎息一聲,說道:“這幾年來,我拒不出戰,為的是守住這道防線,方能讓城內百姓休養生息,開荒種地,這些田地方有收成,我這一走,若是越軍打來,一旦失守,這些年的努力盡皆泡湯……大王為逼我西行,居然斷我糧草……罷了,就讓司時久留下守城,我跟你走一趟吧!”
以司時久的本事,若是探查追蹤,行刺暗殺,俱是首屈一指,然越國如今雖兵不過萬,但經過範蠡的調教,既有孫武兵書為本,又勤練青青所傳的劍法,就算後來青青也教了司時久和左軍將士,但左軍人數本身就少,加上這幾年災荒不斷,百姓四處逃亡,左軍將士練兵之餘,尚需耕種,每日隻得半飽,又無趁手的兵刃,比之越軍還是差了一籌。
越王當日攻入姑蘇之時,便將吳王這些年來所煉之劍洗劫一空,連礦山和劍廬都盡數砸毀,夫差當初開鑿的運河,姑蘇城所設水門,統統便宜了越軍,方便他們戰船出入,幾乎將姑蘇城搬空。再加上後來又伏擊吳軍,大獲全勝,越軍更是收繳軍資無數,反倒是吳軍經此一役,元氣大傷,至今孫奕之旗下的左軍,甚至無法做到人手一劍。
如此一來,孫奕之不得不采取守勢,一邊加固城防,農忙時開荒耕種,農閑時砌牆築城,以區區一千殘兵,死守吳越邊境數年,讓越軍每每無功而返,不得寸進。
可這一次,他卻不得不轉戰西塞,楚國當初被吳國攻破都城,伍子胥甚至掘出楚王屍體,鞭屍三百,如此奇恥大辱,楚人無不記在心中,這些年來楚國訓練死間九歌的殘酷手段,就連趙無憂這樣的都幾次險死還生,如今終於等到機會,豈會輕易退兵?
當初夫差好大喜功,四處征伐,幾乎將中原諸國都得罪了個遍,縱使贏得了霸主之名,如今看來,卻成了一個笑話,莫說是楚國,就連齊國都蠢蠢欲動,時不時地在邊界小打小鬧,試探虛實。
就這樣,朝中眾臣,還一個勁地在為各自世家爭權奪利,夫差成日沉溺酒色之中,已不複當初的自負霸氣,政事多由伯嚭處理,這些人看到越國打不進來,休養了兩年,便又恢複了原狀,整日裏爾虞我詐,吹捧逢迎,欺上瞞下,朝堂上下烏煙瘴氣,如蘇詡這般,當真是寧可隨軍戰死沙場,也不願再回去與那些醉生夢死的人一起等死。
孫奕之留下兩千左軍精銳交給司時久,自己則帶著蘇詡,領著五百親兵,直奔吳楚邊界而去。
吳國本有十萬雄兵,輔兵更是不計其數,然而北上伐齊一戰,雖全殲齊軍十萬,自己也損失了五萬精兵,而後黃池之會上,夫差帶著三萬精兵前去,本就是為了炫耀武力,卻沒想到,這三萬精兵,被他帶著疲於奔命,最後竟被區區五千越兵伏擊全殲,所帶的精良裝備,全數便宜了越國。
此後,夫差又因種種顧慮,解散了數萬輔兵,隻留下長勝軍和姑蘇禁軍,其中姑蘇守軍兩萬餘人,其餘三萬餘人,分布在吳國四周邊城,隻因這些年來征戰不斷,當初戰無不勝所積壓的仇恨,如今統統反噬回來,讓邊軍疲於奔命,四處烽火,能守住已是不易。
如今楚國一朝大舉來犯,西線便立刻告急,孫奕之雖知東南不可有失,卻也不得不先赴急難,日夜兼程,方趕到西線,卻聽聞楚軍後撤數十裏,西線守軍以為敵軍疲憊,想要反守為攻,便在上將軍公孫雄的率領下,出城追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