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哨探撤走之時,回頭看了眼那片焦黑的營地,暗暗歎息一聲,方才頭也不回地離去。
待到越軍盡數拔營撤走之後,在那片被燒成一片黑地的舊營當中,忽地有一塊水井大小的地麵動了一動,過了一會兒,周圍仍無動靜,那塊黑炭似得地皮翻了個個,露出個約莫三尺方圓的洞口來,從裏麵先是跳出個身高八尺有餘的大漢來,拿著把大鐵錘,朝著周圍張望了一番,確認四下無人,方才朝洞裏喊了一聲。
“都走了,出來吧!”
孫奕之先跳了出來,又伸手將青青拉了上來,看了眼四周焦黑荒涼的場麵,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勾踐和範蠡這招誘敵之計還真是毒辣到極點,以似是而非的孫氏兵法布置營地,誘他們進來一探,又深知青青的心結,這火攻非但斷了他們的逃生之路,還勾起青青的舊念,想起當初趙家那場大火,險些就當場崩潰,連孫奕之都擋不住她。
若非歐鉞忽然從一個營帳中冒出來,將兩人拉進了那個營帳,藏在裏麵早已挖好的地窖之中,隻怕他們早已成為火場中的兩具焦屍。
孫奕之見那地窖雖挖的簡陋,卻別有機巧,裏麵早已備好了三日的幹糧不說,連通風之處都插了數十根竹筒,設計之巧妙,絕非歐鉞一人一日可以做得出來。
範蠡和文種都是心思極為縝密之人,能夠設計出這等陷阱,不惜血本地誘殺他們,就是因為怕他們的報複和刺殺,如青青和孫奕之這等絕世高手,能夠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他們就算能防得住一日一月,卻也無法時時刻刻防備著,隻要稍有疏忽,誰知道是孫奕之的箭準,還是青青的劍快,無論哪一個,都能對勾踐造成致命的威脅。
隻要一想到有這樣兩個人心心念念想要他的人頭,勾踐隻怕比當初在吳宮為奴之時,還要難以安睡。
這等提心吊膽的活著,日日夜夜煎熬,不等他們當真來行刺,勾踐已經快被自己內心的恐懼和疑慮折磨的發瘋,就連看都範蠡,都會忍不住懷疑忌憚,畢竟當初舉薦青青給他的劍士們教習劍法之人,正是範蠡。
他不敢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因為有太多人曾經跟隨青青學劍,盡管他後來又派人對這些人嚴加考察,卻也不敢保證,他們能絕對忠於自己。
所以他自吳宮城下一戰之後,便命人不惜一切代價地布下了這個陷阱,想要徹底鏟除這兩個心腹大患。卻沒想到,正如他所料,這五千越軍之中,仍有人從中放水,導致原本萬無一失的布局功虧一簣,終究還是被這兩人逃了出去。
三人在地窖中躲了兩日,雖看不到外麵的情形卻能從通風竹管中聽到些許動靜,知道越軍終於退兵後,方才出來,看到眼前的一切,都不禁心有餘悸。
青青一看周圍一片死寂,一個越兵也無,便急忙對歐鉞說道:“師兄,你要不要先回越軍大營去?這兩日不回,你身上的離心蠱會不會發作?”
她尚記得,當初歐鉞無法離開姑蘇,就是因為受這離心蠱之困,而她答應幫範蠡,給越國劍士傳授劍法,也是為了離心蠱的解藥,隻是沒想到,那些人的用心,遠比她能想象的更加深遠陰毒,到如今非但沒拿到解藥,還險些將她自己的性命也賠了進去。
歐鉞苦笑一聲,說道:“我既已離開,就不會再回去……”
“那怎麼行!”青青急切地說道:“你莫要忘了,歐大娘還等你平安回家……”
“阿娘?”歐鉞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悲傷之色,搖了搖頭,說道:“阿娘……在你們走後,已經沒了……”
“什麼?”青青一怔,“歐大娘……怎麼會?”
歐鉞歎息一聲,眼中流露出了幾分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在你們離開之後,整個苧蘿村,都被一場大火所毀,沒留下一個活口……阿娘……我阿娘也沒了……”
孫奕之與青青麵麵相覷,方才發現,他們所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結果,都遠不及已經發生的那般可怕。原以為毀掉了一個趙家,已經了斷了她的退路,卻沒想到,為了掩蓋在苧蘿村中發生的事,他們竟不惜毀了整個村子,盡管村中剩下不過百餘老弱婦孺,但那些都是越國的子民,是一直信奉著尊崇著越王的百姓。
隻怕他們一直到死,都不知自己為何會死,被何人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