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蠡麵無表情地掃了那些哨探一眼,其中有幾個,曾經在苧蘿山跟隨青青學劍,雖不曾與青青說過幾句話,可眼下沒找到青青屍體時,眼神中還是流露出幾分慶幸之色。就連他自己,也不敢說,方才在聽到他們如此答複之時,沒有在暗中鬆了口氣的感覺。
“知道了,莫要胡亂猜測,繼續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喏!”
暗探們應諾退下,範蠡想了想,便去向勾踐回報,照著探子所報,對兩人的生死亦是不敢肯定,含糊其詞,勾踐自是大為不滿,然聽聞吳國邊軍已開始集結包抄而來,他為了設計孫奕之和青青,已經在此地多留了一日,也不敢再拖延下去,正好伯嚭前來求見,勾踐便順勢應下,狠狠地敲了他一筆,非但讓他吐出了這些年來所收的賄賂,還搭上了吳越邊境五城三百裏地,方才答應談和退兵。
畢竟,吳國這些年來,國力強盛,幾至巔峰,連齊晉這等諸侯霸主都未放在眼中,就算姑蘇一戰大勝,越國眼下的兵力,也遠不足與吳國舉國之兵相抗衡,唯有保住戰果,逐步蠶食,方為勝算。
範蠡很清楚勾踐的計劃和文種的打算,卻忍不住提出,可否借此機會,接回西施,如今吳國大敗,若是夫差遷怒與她,豈非害了這個越國的功臣。
勾踐卻搖頭說道:“今日得勝,實屬僥幸,吳國仍有數萬兵馬,越國休養生息十年,也不過養出這五千精兵,若是逼急了夫差,眼下就決一死戰的話,勝負尚未可知。少伯既已等了這八年,又何必急於一時?夫差對西施的寵信未衰,未必會對她不利,若是此時就要她歸國,反而是害了她。”
見他依然憂心忡忡,勾踐又安撫了他一番,甚至拿出留在姑蘇城中的離火者密報給他看,西施當時應對及時,非但沒有站到王子地那邊,還以苦肉計博得夫差信任,如今已然無恙。見到這封密函,範蠡無言以對,心中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
西施用苦肉計博得信任,這短短一句話,其中隱藏著多少血淚,不問可知。
當初是他讓她以國事為重,忍痛割愛,將她送入吳宮。原本說是三年便可將她接回,可三年又三年,到如今已近三個三年,吳國都已經敗了,可還要用盡她最後一份力氣,除非吳國徹底滅亡,否則她還不知要等幾個三年。
海誓山盟皆成空,說到底,讓她犧牲一切成全的,不過是他的一介虛名,一點私心。
勾踐見他神不守舍的模樣,也不願再與他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與西施之間的感情,勾踐早已知曉,若非如此,當初也未必能說服西施赴吳,而今為了越國的霸業,他也顧不得許多,既已虧欠了他們,就不如做到徹底,到最後一次封賞清償便可,眼下怎麼說,都會傷及君臣之情,倒不如不說。
等範蠡回過神來,營帳中隻剩下他一人,勾踐和其他人早已離開,他不禁苦笑了一下,人人都道他深得越王信任器重,可誰能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從夷光到青青,那些曾經信任他的女子,都被他一一辜負。
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他曾經自以為的忠義為懷,都被那些不得已的借口壓了下去,變成了一道道無法宣泄的傷口,刻在心間。
勾踐與伯嚭達成和議,吳國默認了已經被越國占領的區域歸越,其中有一小部分原本就是越國領地,可更多的是原本屬於吳國的國土城池,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並入了越國,換回了越國答應退兵的條件。
伯嚭如釋重負,趕緊告辭回城,勾踐這邊也跟著鬆了口氣,五千越兵偷襲姑蘇這大半個月,雖戰果累累,卻也損耗不少,尤其是這批精兵大多是經過青青指點,後來又挑出十餘個劍術出眾者將劍法教授全軍上下,在苧蘿山在加強訓練了一年之久,方有今日的大勝。
可其中每一個傷亡,都是無法挽回的損失,越人本就缺少青壯,人力不足,根本經不起消耗戰。
於是和議一成,勾踐便下令退兵,返回越國,那些奉命在火場搜尋了兩天兩夜的暗探們終於鬆了口氣,忙不迭地跟著大軍拔營回國,壓根不想再留下尋找青青。
對他們而言,若是找到屍體,就不得不麵對弑師的事實。就算青青當初不曾正式收他們為徒,可一劍之師,亦是終身之師,若非是越王欽命,他們也不敢做出如此之大逆不道之事。可若是找到了活人,那更免不了一場惡戰。
前番在姑蘇宮城之下,青青和孫奕之闖陣殺敵,越軍此役近一半的傷亡都是當日那兩人造成,她的劍法比之當初在越國之時更勝一籌,但凡知道厲害的越軍,壓根沒一個願意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