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姐姐給二老的信。”弟弟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信。
“信上是怎麼說的，快給你爹念念！”媽媽說。
“好！”弟弟展開信，一字一句的念給了父親和媽媽。
“新愛的爹、媽：
你們好！
這兩天我目睹了爹爹為讓誰接班的事長籲短歎、愁眉不展的情景，心裏很不是滋味。媽媽風塵仆仆日晝夜兼程從老家趕來，也是因為此事。二老為此事操碎了心，作為女兒，不能為爹媽二老分擔擾愁，反而又增加了二老的壓力，我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孝。說句心裏話，25歲的女兒，已經不小了，為了能有份工作，我把婚期一推再推。恰好，爹爹要退休了，當媽媽告訴我爹爹讓我來辦理接班手續時，我真是心花怒放，我幾乎是一路歡歌地來到了牧場。爹爹領我去見了牧場的領導，他們都很歡迎我，希望我在牧場有新作為。正當我滿心喜悅的時候，德軒弟弟突然出現了，這才使我冷靜下來。我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在我眼裏，德軒弟還是個不懂事的娃娃，豈不知他也快20了，也已是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了，也到了可以接班參加工作的年齡了。弟弟的出現，使爹爹內心的天平開始晃蕩起來，這時，媽媽和建軒弟也來了。麵對這個現實，更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怎樣選擇。二十五年來，我深深知道自己是爹媽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原先，我總以為除了明軒，我是最受爹媽疼愛的孩子，後來明軒走了，我更清楚了，我是姐弟四個中唯一的女兒，我最受寵愛。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受過爹爹的訓斥，更別說打罵了。我們家庭經濟情況不好，日子很艱難，可爹爹每次回家都要給我買花衣服、絲光襪子、膠底鞋。媽媽也是如此。家裏的活再多、再累，她也從來不讓我幹，我堅決要求幫她幹點活、分點累，媽媽都是象征性的讓我做些掃地、疊衣服之類的事。哥哥自然寵著我，可是，竟然連兩個弟弟也寵著我，好吃的、好玩的全是讓我先吃先玩。在爹爹退休孩子接班一事上，爹爹三年前就跟我說過讓我接班，並且曾公開跟哥哥弟弟講‘你們誰也別爭，接辦的事我早已拿定主意’。那時我很激動，但過後也並不十分在意，因為，爹退休還早哩，到那時誰也不知情形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直到前幾天，真的通知我來辦手續了，這喜悅可想而知。德軒小弟來到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接爹爹的班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是二人選，而是非我莫屬。可現在，看到二老左右為難的樣子，看到小弟渴望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對爹媽來講，我不能算是個懂事的女兒，因為我不理解二老的心情；更不能算是個孝順的女兒，因為我沒能像建軒弟弟那樣替爹媽化解憂愁，使爹媽少操些心；對小弟來講，我也是個不夠格的姐姐。有句老話叫：‘要想好，大讓小”，我這個姐姐沒能做到‘大讓小’，真是對不起德軒弟弟。現在，作為你們的女兒，如果不能體諒你們的艱難、不能分擔一點你們的憂愁、不能把機會讓給弟弟，我這個大隊婦聯主任就算是白當了，因為我曾經多次在調解婆媳妯娌矛盾糾紛中，都是用‘可憐天下父母心’和‘要想好，大讓小’這樣的道理來教育別人，如今輪到我自己，我怎能隻會教育別人，不會教育自己呢？
爹、媽，你們愛我、疼我、對我好，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首先想著給我，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感恩不盡。但女兒已經不小了，該為二老做些事情了，不能爹媽給我什麼我就心安理得地接過什麼了，讓德軒弟弟接班吧。我走了，別擔心我。把弟弟接班的手續辦好後，如果你們去雷灣看望我外公、外婆，代我向他們問好！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在返洛陽的路上了。二老保重。
切！切！
女兒：富霞”
信讀一半的時候，媽媽就已經止不住淚流滿麵了。
父親是個鐵漢，生活無論怎樣的艱難，他從來都沒有叫過一個“苦”字，無論受到怎樣的委曲和無奈，他不說一個“難”字，如果不是痛感兄弟朋友間的情誼比如與大舅二舅的生離死別，他輕易不會掉一滴眼淚，因為他知道他所肩負的責任和義務。可今天，他聽著姐姐的信，也止不住的老淚縱橫。
“富霞我兒，我的好閨女！”媽媽邊哭邊說。
“就這樣了，別哭，秀蘭。我早已感覺，咱倆的三個兒子，哪個也靠不住，能在床前伺候咱兩個的，隻有這個閨女。所以我才斷然決定讓她接班，誰知你打亂了我的計劃。”
“唉，不哭了。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兒子有兒子的作用，閨女有閨女的用處，不是嗎？德軒。”
“爹，媽，”德軒弟弟也抹了把淚，說：“你們請放心，我今天就回去把姐姐叫來，這個班還應當是讓她來接，她比我大四歲，什麼事都得有個順序不是？文軒哥年齡超了，就是輪也該輪著姐姐了。”
“你別說了。”父親看了看媽媽說，“秀蘭，事已至此，你覺得呢？”
“振傑，富霞閨女這是在替咱們倆著想啊！”媽媽說著，又眼淚汪汪了，說，“德軒也是個聽話和懂事的孩子，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就定吧。”
“德軒，”父親轉身對弟弟說，“你今年也是近20歲的人了，這兩天的情況，你也都看見了，你爹不是三頭六臂的大本事人，不能包打天下。如果不是你姐姐主動退出，這個班我真的是準備讓她接的，現在她走了，是怕我和你媽作難，更是怕你在家受苦。她既然走了，就是希望我和你媽把這個班交給你來頂替。其實我這個班也不是什麼好的工作，更沒有什麼錦鏽前程，這深山老林比咱家還偏僻，幹的活跟農民種地沒啥兩樣，無非就是個城鎮戶口，頂了個國營企業職工工的帽子。你接了這個班也不是什麼好吃的糖果子，也要準備吃苦受累。我把話給你說在前頭，你一定要踏實肯幹。你爹我這一輩子是沒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沒給你們帶來什麼榮華富貴，但我可以做到凡是攤我做的、我又能做的，我都做得很好。所以，我可以在今兒個退休時手拍胸口說：‘我周振傑一輩子問心無愧！’所以，你要做個幹幹淨淨、堂堂正正、實實在在的人，對自己該做的又能做得了的，不偷懶不耍滑，一心一意做好，這是一。第二是對你姐一定要好。你別忘了，你這碗飯，不是我給你的，實際上是你姐給你的。”
弟弟點點頭，早已是一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