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合峪牧場(1 / 3)

父親和馮師傅一道,經過一年籌辦,兩三年的精心運作,終於在欒川合峪建成了一個日出場100隻羊、50頭牛的大型養殖場。馬主任把這個養殖場取名“洛陽合峪牧場”。有了這個牧場,洛陽市的肉食品供應馬上改觀,十幾家中央企業的工人對洛陽市的領導大加讚譽。從牧場選址,到定點突破、網狀鋪開,其發展模式基本上全是父親的主意。至一九七四年,牧場已發展到覆蓋近五十平方公裏的山區、正式職工達500人的規模。馮師傅向馬主任彙報,說父親完全可以擔當場長之責,他想辭去場長一職,回洛陽。馬主任又給父親打電話商量,父親堅決不願意當場長,而且明確表態,如果馮師傅離開了,他也會辭去副場長,因為自己從來就隻幹過工人的活。建場三四年來,父親從一開始是帶領十幾個年輕小夥子,建立了一個飼養試點,所謂試點,按照父親的話說,就是先建一個集中點,白天三人一組,把上百頭牛幾百隻羊趕到各個山頭上吃草,晚上把它們集中起來,一個集中點大約3到5平方公裏。把這個集中點的做法上升為經驗,按此法建立第二個集中點,三四年間建立了十幾個集中點。同時在離合峪鎮不太遠、交通便利的地方建立場部,十幾個集中點每天把該出欄的牛羊集中在場部,然後統一送到洛陽。四年來父親從來沒因自己是籌建組副組長以及後來的副場長而停止過放牧、親自管理牛羊。他始終認為他就是一個出力的人,哪裏是什麼領導幹部?事實上,父親脾氣倔,認死理,不知道變通,自然也不會協調人事關係,因而也確實不適合幹領導或管理人的工作,但在那個工農幹部成堆、且以大老粗為榮的年代裏,父親的自知自明以及他內心深處的對文化知識的禮敬、對有文化有知識的人的尊重,這個精神品質卻是極為可貴的,也是超越時代的。但是,馬主任不會放過他的老朋友,他看到父親這種倔勁,便采取了個緩兵之計,先任命馮師傅為洛陽市副食品公司總經理,合峪牧場的場長職務也沒免,但馮師傅工作主要精力已經不在牧場了。馬主任的本意是,不明確馮師傅離職,可事實上人又不常在牧場,這樣,你老周還有什麼說的?你就把這個副廠長擔任下去吧,嗬嗬,你還得給我實際上負起場長的責任。馬主任的計策確實高明,讓倔強的父親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接受現實。正在這時,馬主任突然接到省裏調令,把他調到南陽任書記去了。沒過多久,也就是一九七五年上半年,馮師傅調任洛陽市物資局擔任副局長,不再擔任合峪牧場的場長了,父親堅持不接任場長,最後以年紀大了為由連副場長也辭去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牧場場部建在合峪鎮的東北方麵向西南的山坡上,山坡下是伊河,伊河的發源地在欒川的陶灣,離這也就是三十裏地,河麵雖然不是太寬,但也有幾十來,最寬處可達上百米甚至更寬。通往洛陽的盤山公路在河的西岸,這樣從牧場到公路或是到合峪鎮必須過伊河。建場開始,父親和馮師傅決定,等日後牧場建成,在場部的北部和南部修建兩座橋,北部的橋過每天拉送牛羊的車輛,車出場、過河、上路後直接去洛陽;南部的橋通往合峪鎮向縣城方向。這不僅是滿足牧場的需要,更重要是為當地老百姓著想,使他們能安全過河。牧場區域幾十平方公裏內有幾千口當地的百姓,他們的居住非常分散。建橋的事是建牧場初期馮師傅和父親對當地老百姓的承諾,但到建橋時,馮師傅已經調走,父親拒絕接任場長後,場裏調來一個新場長。新任場長認為隻需一座橋就足夠了,建兩座橋是浪費。父親跟他說當時已承諾過當地百姓,百姓去洛陽方向的很少,他們希望能不轉路就可以方便地去合峪鎮和縣城,答應過的,就應當兌現。新任場長沒有理會父親的意見,執意隻建一座橋。為此,父親辭去了副場長,再也沒參加過任何會議。

一九七八年八月份的一天,媽媽接到父親的一封信,信上說他要退休,讓姐姐去接班。媽媽把信給姐姐看,信上說得很清楚,他有三個兒子,大的已經超齡,還有建軒、德軒和富霞三個夠條件,但兒子有兩個,隻有一個女兒,所以他決定讓姐姐去接班。媽媽隻好送姐姐去了。媽媽雖然覺得父親的意見不可更改,但也覺得有點不妥。當時,哥哥已經結婚,而且已有兩子一女,他已不符合頂替接班的政策。可圍繞文軒哥的工作,前前後後發生了很多事,而長子接班又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現在即便決定讓女兒接班,也要跟文軒說清楚麼。所以媽媽及時把父親退休的事跟哥嫂說了,哥嫂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內心也有些遺憾。當時的社會形勢非常不好,連年的政治運動把農村搞得百業凋敝,農民窮困之極,可以說是民不聊生。農業基本上是看天收,風調雨順還能收個八九成,一遇天災,特別是鞏縣所在的中原地帶,這些年幾乎是十年九旱,沒一年是豐收年。一年到頭,如果不是父親那點工資,家裏的日子是難以想象的。現在,父親要退休了,在我們有資格接班的姐弟三人中,誰接了班,就意味著有了生活保障。那時。我高中畢業,在一次縣裏招工中,被特召到冶煉廠上班,當年還參加了高考。在接到父親的那封信時,我已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所以媽媽跟哥嫂說明情況之後,難題集中在弟弟德軒身上了。弟弟雖然不善言談,但心裏什麼都清楚。他比我小兩歲,七二年初中畢業後,在推薦上高中時,沒有我家的指標,他也就輟學了。當時,上高中實行推薦製,指標少,要上學的人多,指標隻能輪流分配。而我們家裏我已在前一年拿到了一個指標,下一年就不可能再給我們家一個指標了,所以,弟弟就失去了上高中的機會。從一九七二年開始就一直在村子裏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姐姐雖然也在農村,但她是村婦聯主任,大小是個幹部,雖然也得下田勞動,但要處理一些事物,也常開些會議,也就並不怎麼辛苦。媽媽送走了姐姐後,猶豫再三,還是把父親退休的事情告訴了德軒弟弟。弟弟對媽媽說:“既然父親讓姐姐頂替接班,自然有父親的道理,我就不說什麼了。”說完就默默不語了。媽媽看見德軒弟弟的沉默,知道他心裏很悲傷,也很難過。弟弟是我們姊妹四個中最小的,也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從兜裏掏出幾塊錢,對弟弟說:“德軒,你爹雖然讓你姐姐接班,但你也去吧,到那之後,看看有沒有其他機會。”弟弟接過錢,感激地說:“媽,你放心,如果沒有其他機會,我決不跟姐姐爭著接班,絕不讓爹爹作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