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康表哥動了情,肺腑之言如泉水一樣汩汩滔滔,說得那麼好,那麼動人,說得父親、媽媽和常站長是又激動又感動又高興。
“明康啊,有了你這番話,不僅你爹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我和你大姑夫、大姑也就放心了。”常站長拉著明康哥的手說。
“明康,這才叫男子漢。”父親也稱讚道。
“明康,行了,你再給你爹磕個頭吧。”常站長說。
明康哥又給二舅磕了三個頭,大家才離去。
第二天,父親和媽媽帶著明康哥坐汽車到洛陽,換火車一路向西到了渭南。二妗子的丈夫兩年前已經升至渭南市糧食局局長。父親一行按照來信上的地址沒費多少事就找到了二舅媽的家,他們敲開了二舅媽家的大門。二妗子一見是父親和媽媽,一陣驚喜。二妗子的丈夫也正好在家。不等寒暄完畢,父親便把明康哥拉到二妗子麵前,說:“榮芳妹子,這就是你的兒子,你的明康,我和你大姐把他給你送回來了。”
二妗子自從打開門時起,就已是雖嘴稱周大哥、手拉媽媽,那眼卻一直不停地在盯著明康哥了。父親話音剛落,她早已拉起明康哥的手,淚水頓時奪眶而出嘩啦啦流淌了。
見到親娘,明康哥竟有些囁嚅。
“明康,這就是你的親生媽媽,”媽媽向明康哥說,“快叫媽呀!”
明康哥還在遲疑。
“是啊,快叫媽媽。”父親也催著明康哥。
明康哥眼裏雖充滿淚水,但臉也憋的通紅,仍然沒有叫出聲。
“大姐,周大哥,”二妗子擦了一下淚水,說:“不急,讓他習慣一下。”
“妺子,我和你大姐都是沒本事的人,這些年,明康跟著我們雖沒受什麼委屈,卻也沒少吃苦受罪,我們深感愧疚。”
“不對,”聽父親這麼說,明康哥一下子急了,對著二妗子,“媽媽,”他喊道,“我爹我媽——就是我大姑夫、大姑,對我比對親生兒子還親。十幾年來,我上有哥姐下有兄弟,可有了好吃的、好衣服,總是讓我先吃先穿。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們還有奶奶和那些兄弟姐姐對我的恩情。”
明康哥這急出來的一聲“媽媽”,讓二妗子本已關上了閘門的淚瀑重又開了閘,那淚水轟然奔瀉。她原就是一直拉著明康哥的手沒鬆,此時,隻把他往自己懷裏一拉,就緊緊抱住了明康哥,抱得很緊,生怕他跑了似的,說:“哎,兒子,我~知道,你~大姑夫~大姑,是~怎樣的~人,媽媽~非常~清楚,你不說~媽媽~也~知道~一定~是~這樣的。不光~是你,我們~都不會~忘記~他們的~大恩~大德~大情啊。”兒子的一聲“媽媽”加上兒子的述說,竟讓二妗子激動並感動得泣不成聲,她緊緊地抱著兒子,兩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很久,把明康哥也抱了很久、很久。
好一會兒,二妗子才緩過神來,把他的丈夫介紹給媽媽。局長深情的說:“周大哥,大姐,看到明康已經成個大小夥子了,我能想象得出你們二位這些年來的辛苦。我和明康媽媽商量了多次,見麵時一定得好好感謝你們。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買菜,順便到單位交代一下,馬上就回來,咱們好好說說話。”
晚飯在二妗子夫婦倆的操持下,非常豐盛,父親和局長還喝了不少酒。晚飯後,局長拉父親去散步,父親也想到一些重要的事,想谘詢一下他的意見,就跟他一塊兒出去了。
“周大哥,看到明康已經長大成人,我非常高興。”
“兄弟,我和你秀蘭姐本事有限,這孩子跟著我們真沒少受苦呢。”
“周大哥客氣了,你沒聽見剛才孩子說的話麼?冷暖孩子自知啊。就算是曾經受了點苦,那也是跟著全國人民一同受的苦,誰能躲得過?我和你弟妺已商量了好多次,這次就想讓明康留在這,你弟妺一直想讓我問問你,是什麼想法,舍得舍不得。”
“兄弟,看你說到哪去了,五年前我已向弟妺做出過承諾,等明康18歲了,我領他到雷灣拜祖認親後,把他的姓改過來,就把他送還他媽。這不,今兒個就是來兌現承諾的。的確,你大姐是有點舍不得,但請你們放心,她是個非常通情達理之人,再難受也不會反對的。兄弟啊,我倒有一句話一直憋在心裏,現在到了不說不行的時候了。”
“你說吧。”
“你看,咱兄弟倆認識很早,是你領我到監獄看永泰就認識了吧?這以後雖然交往不多,可我清楚你老弟是個俠義心腸的人,我們兄弟兩個特別對脾氣。今兒你無論如何得跟我說實話。”父親邊說邊看著局長。
“周大哥,你要問什麼,你盡管說吧,我肯定會實話實說的。”
“好的。那我就問你,一是明康過來後,姓可不能隨你劉姓,一定得姓常,你能接受嗎?”
“我現在姓張。這第二呢?”
“哦,姓張。那張大兄弟,咱先甭說第二,就這第一個我是不是給你出了道難題?”
“周大哥,你把第二點也一並說出來我聽聽麼,看我事先考慮了沒有。”張局長笑著說。
“第二是我的一點提醒。這些年你們從欒川來到渭南,欒川的事這邊壓根沒人知道,如果明康一來,我怕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前途,把那點陳穀子爛芝麻給抖露了出來。”
“周大哥,明說吧,這兩點我和你弟妺都想到了,我們也商量出了解決辦法。第一,常明康三個字,我一點也不忌諱。我和昌泰應該說也是和你跟昌泰一樣,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他知道那時我就深愛著你弟妹,但他一點也不忌諱,坦然真誠的對我。他活著時沒少幫我,也特別信任我,有什麼重大機密的事,就委托我去辦,比如帶你私會永泰兄弟,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也特別敬重他、喜歡他。因為,我那是乙把自己看作你弟妹家裏的一員了,是他的兄長。那時我想,既然愛情成不了婚姻,就把榮芳當妹妹吧,也就打心底裏把昌泰看作妹夫加兄弟了。昌泰去世了,你弟妹嫁給了我,我和你弟妺就是夫妻加兄妹的關係了。我清楚地記得,我五歲時被榮芳爹爹從雪地裏揀回去,那時還沒有榮芳呢。不是被撿到她家,我早凍死餓死了。等我到了七歲才有榮芳,所以,她從小是我把她抱大的,她一直認我為他的兄長。昌泰早先也不知道我的過去,一直認為我是他嶽父的親信,必是是榮芳的表哥一類的親戚。後來,我們兩個男人,一場酒,把啥都說開了,他特別感動,對我比先前還好還信任。但他也沒對榮芳說我的身世。自打那年你送我們回到渭南後,榮芳老父親才把實情告訴你弟妺,她開始還不相信,我嶽父說,這事他還能騙她?並且告訴她,最早他是想把榮芳許配給我的,見她與昌泰在欒川同學並深深相愛,不忍心拆散他們,才成全了他們。從欒川來渭南兩年後,我回了趟欒川,打聽到昌泰早已被鎮壓了,我才敢跟榮芳父親提出能不能向榮芳求婚。那時,好友們已經介紹我參加了革命工作,還是入了黨,找個女朋友並不難,所以,她父親和母親覺得早年主持讓榮芳嫁給昌泰,現在回頭又找我,有點委曲我了。我說,我的心裏深深的愛著榮芳,愛得刻骨銘心。昌泰在,我是哥哥愛妹妹,昌泰不在了,我願除了哥哥之外,還能成為她的愛人嗬護她。我說,娶榮芳是我一生的心願,哪怕是等到地老天荒。兩位老人這才把話跟她挑明,開始,她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就等。日子久了,是我的真情真愛打動了她,我倆這才結了婚。婚後,她敬著我我讓著她,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這麼過來了。她深深的思念著明康,常常獨自垂淚,我也因此心如刀割,卻又沒有辦法。自從那年你來買糧食之後,知道了明康的下落和近情了,她才好起來,特別是你寄來了明康的照片,那麼健康帥氣,她一有空就拿出來看,瞧她的快樂而又充滿希望的樣子,我也是裝滿了一肚子幸福。幾年來,兩邊通信,每次你寄來照片,我們就看著照片,談論設計關於明康的事。我與榮芳也有一兒一女,但絕不多明康一個。俺倆商量了多次,明康過來了,他完全可以姓常,就以我們的幹兒子的名義與我們生活在一起,我一定會像周大哥你愛他一樣愛他,這個你放心。平日裏就叫我與榮芳作爹、媽。實際上,渭南這地方,收養義子、認幹兒子的很多,平日裏全是叫爹叫媽的。孩子過來,你和大姐請放一百個心。我倆隻是覺得孩子由你和大姐撫養,十七年,現在成人了,給我們要來了,很有點無情的樣子,對不住你們。想著,就算你能接受,大姐能接受得了嗎?所以,你弟妺就讓我當麵先問問你,了解一下大姐的態度。至於你說的第二點,我們的想法是,跟明康交代一下,他也不小了,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提及他爹爹。至於我這邊有沒有風險,我想不要緊的。我在這裏有一整套清清楚楚的人生履曆的檔案記錄,從渭南到西安,不少領導都是我的證明人。當年,我不管你什麼黨,隻要慈善仗義,是好人,就是我的好兄弟。有什麼艱難了,我都幫,有什麼危困了,我都解,隻要我能做得到。永泰的事他們那邊也找過我,但永泰的事是人所共知的,又太大,驚動了高層,實在沒法辦,他們就自己去想辦法了。後來我聽昌泰也跟我說他有法子,結果,兩個法子撞了車,失敗了。”
“這兩下裏救人撞車的事你也知道啊?”父親很驚訝。
“是的,我也知道你參與了昌泰的計劃,失敗是兩下裏沒勾通的錯,我們共產黨——現在我可以這麼稱——責任大一些,就應當先找找昌泰麼。關鍵還是不信任昌泰,因為冷水的事。那時兩黨的不少朋友都認為我是他們組織裏的人,特別是處於困難中的共產黨。他們去為了實現一個替老百姓找出路的什麼主義,把頭別在褲腰帶上,風裏來雨裏去,全不考慮自己,所以,我看他們個個是英雄,愛與他們交往、幫他們做事。我出門不穿軍裝,總是布履長衫,像個掌櫃的,隻有個別朋友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還以為我是另一條線上安排的打進敵人內部的同誌。49年秋,朋友介紹我參加工作,開始就打算填我履曆為欒川地下黨組織成員,我跟一個主要領導實話實說了,我什麼組織也不是,隻是喜歡他們,愛交他們這些個英雄朋友。他想了想,為避免麻煩,決定化繁為簡,說他就是我的介紹人,我是他發展的單線聯係的革命群眾、預備黨員,身份是欒川茂盛布莊掌櫃。這身分一確定,黨內許多朋友都認可並作證。這些朋友現都在陝西各崗位任領導。當然,河南也有朋友與我來往。57年三門峽市成立,有好幾個局級幹部也是我的好朋友,還有洛陽,也有朋友。所以,現在渭南這裏上上下下沒人知道我欒川那段真實身份。欒川那邊的檔案記錄又被昌泰兄弟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哪裏去查證?所以,明康來渭南,不會給我帶來啥風險。”
“張大兄弟,聽了你這番話,我心裏就踏實了,你大姐那,無太大問題,她早有心理準備。”
“明康那你跟他說了嗎?”
“這生活在何處的事,我沒有跟他說清楚,隻是跟他講過來認親媽,然後由他自己選擇。”
“他願意來這嗎?”
“我回去就跟他說,應該沒太大問題。”
父親和張局長都很坦誠,談的很好,父親很高興。散步回來後,父親就把明康表哥叫了出來,來到院外街邊。
“明康,你沒想到你媽現在的情況吧?”
“爹——”
“不對,應該叫大姑夫。”
“我一下子還改不過來。”
“沒關係,慢慢就好了。”
“說實話,我沒想到媽媽這兒的情況有這麼好。”
“是啊,比我們哪兒好多了。”父親對明康哥說:“要不是怕影響你成長,我早就帶你過來了。明康啊,你大姑夫和大姑本事不大,十幾年來你真沒少吃苦呢。”
“爹——大姑夫,我一點也不覺得苦,我覺得我很幸福。”
“唉,”父親長歎了一口氣說“苦不苦,我心裏有數。明康,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後的日子還長,你現在有幾種選擇,你已十八歲了,應該有自己獨立的選擇了。這選擇是:第一跟你大姑回鞏縣,當兵的事,咱倆已說過多次,鞏縣你四姑夫被鎮壓,雷灣過去是你家,你親爹被鎮壓,政審這一關,從你大哥二哥到你三哥文軒,一個也沒過去,這一關恐怕你也難過。恐怕咱們家不僅是你,就是建軒、德軒,將來也都當不了兵。何止當不成兵,連中學也難上。隻有我退休接班這一條路,可我今年才四十多歲,還得一二十年,到時恐怕你也過了年齡了,隻能在鞏縣修地球、啃黃土了。第二個選擇是回雷灣跟你爺爺生活在一起。我想來想去,回去也不行,日子長了,村裏人肯定知道你是昌泰的兒子。你爺爺是富農,父親是國民黨軍官,你也知道地富反壞的子弟的處境,我怎忍心讓你過那種日子?說句心裏話,我寧可讓你回鞏縣刨黃土也不能讓你回雷灣。第三種就是來這裏,來到你親媽媽的身邊。你媽媽、你繼父都希望你來陝西,跟他們在一起。剛才我問了張局長,他確實是真誠的希望你來這裏。這個張局長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人非常好,跟你爸爸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從前舊社會裏,就幫助過很多窮人和落難的共產黨人,有的還是冒險解救,而他與他們卻非親非故,甚至就不認識。如果你來這,他一定會對你很好的。至於你媽媽,更是急切的希望你能過來。”父親把張局長剛才說的話給明康哥講了一遍,問他道:“明康,這裏邊的事我都一一你給講清楚了,你的打算是什麼?”
“爹——大姑夫,在家裏我媽……就是我大姑把我媽的情況已給我講了一些,雖然不像你講的這麼詳細,但我也了解了個大概。我知道這裏條件比咱家好,但我想,前些年我和霞妺、建軒、德軒還小時,文軒哥在外學做瓦盆,家裏吃水燒煤都是媽媽挑,現在好不容易我能替她了,我卻走了。我還是想回鞏縣,哪怕能替我媽媽——我大姑幹兩年家務再來也不遲。”
“傻孩子,那如果你去當兵真當上了她怎麼辦?一家人難道不吃水、不燒煤了嗎?”
“大姑夫,反正我想等兩年再說。”
“不行,十八歲,正是人生該轉折的年紀,耽誤了,一輩子就毀了。你在這,在你繼父的幫助下,有了出息,就可以更好地報答你大姑,你想過沒?再說,你不知道,這些年你親媽想你都想得快發瘋了,那是夜夜流淚不止,我和你大姑再把你帶走,還不如殺了她呢。”
“大姑夫,這些年你為了照顧欒川雷灣爺爺和鞏縣奶奶家裏老少,吃的苦作的難,還有大姑一天到晚的辛勞,我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十七年的養育之恩沒報,我不想離開你和大姑一步。”
“明康,”父親打斷了明康哥的話,“你以為你不離開我和你大姑就是報恩嗎?你知道啥叫報恩、啥叫孝順嗎?報恩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像你這樣,不能叫報恩。”
“爹,那你說怎樣做才算是報恩呢?”
“叫大姑夫!”
“是,大姑夫。我想為你和大姑分擔一些,不對嗎?”
“關鍵是你這分擔解決不了問題,還耽誤了你自己,最終使你自己也成了要解決的問題。我堅決不想讓你種莊稼,所以,你大了,我會挖空心思去給你找工作,可我能力有限,上天入地還不一定能實現願望。實現不了我的願望,你沒有工作,我和你大姑該有多痛苦啊,你想?所以,孩子小的時候聽父母的話,接受大人的建議,做出最好的選擇,能有希望、有出息,這才是報恩,才是孝順。剛才我的分析你不是沒聽,而是聽了不遵從,要放棄最好選擇,選擇最差方案,使爹媽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走向沒有希望的生活,爹媽該多難受?讓爹媽難受的孩子,怎麼能是孝心?怎麼能算報恩呢?明康,你18歲了,可以說是大人也可以說還是小孩,為什麼呢?按咱老家的風俗,不娶媳婦、不結婚都叫小孩子。你剛才說這些年我和你大姑為了這個家多麼多麼辛苦,可你想過沒有,你跟著我們回去,我們無力給你一個好前途,但一定會想法給你定親、結婚、照顧你的孩子,這得付出我和你大姑多少精力啊?你這咋能是孝順我們呢?這是勞累我們呢。當然,我不是說你就是負擔,想把負擔留給你親媽媽,而是說,你來這裏,你繼父給你找個職業輕而易舉,你自己有了工資,就可以解決自己的一切問題,你親媽和我們都不用操心,多好啊?你看你文軒哥從戀愛到結婚,前前後後我們操了多少心、生了多少氣?你大姑作了多少難、受了多大的委曲?如果我能給他找個工作,他有了工資,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了,我們就省心多了。”
“大姑夫,我知道你和我大姑內心也不想讓我離開,我媽——就是我大姑這幾天看見我就掉淚,我心裏清楚的很。我如果離開,你們,還有弟弟、妺妺、哥哥,大家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明康,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懂事。你說的不錯。自打幾年前我知道你親媽的下落之後,你大姑就害怕你長大,每逢過年你長一歲她就哭一場,我心裏也很不好受。正如你說的,我們確實舍不得你,”
“那你們為啥還一定讓我留在這兒呢?”這回是明康哥打斷了父親的話。
“明康,我和你大姑雖然養你十七年,但你畢竟還有生身爹娘,你爹在你不一歲多就去世了,但你親媽還在,你是她的心頭肉,是割不斷的母子深情。養育孩子固然是一種辛苦,可也是一種快樂,不然,豬羊虎狼不存在報養育之恩一說,你看它們對子女的照顧撫育,跟人一樣,盡心盡意。我們養育你,從你這裏也獲得了十七年的天倫之樂,這下麵的天倫之樂,該給你親媽享去了。當年,你媽把你交給你大姑時哭得像淚人似的,那兵荒馬亂的年月,災難就在眼前,你爹為了你們活命,為了你媽以後的日子,才下這狠心的。當時你媽是死也不肯鬆手啊!可見她多麼愛你。因為這愛,這十幾年的痛可想而知。我們再把你留在身邊,全不顧你親媽的痛苦,你我一如從前去繼續享受那天倫之樂,多自私,又多殘忍?所以,你是你親媽身上掉下的肉,我和你大姑再自私,也不忍心又讓你們母子分離。明康,聽大姑夫的話,好嗎?”
“大姑父,你是不是看人家的條件比咱家好,就把我送給人家,假如人家比咱家窮呢?你還舍不舍得?”
“明康,你?”父親一聽明康哥這話,怒不可遏地舉起了手,但卻停在半空,沒有打下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明康,你跟我十七年了,你啥時看見你大姑夫嫌貧愛富過?你大姑夫啥時貪圖過別人的錢財?你這是侮辱了你大姑夫的人格啊!如果在幾天前,我非狠揍你不可,可今天我不能打你。一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二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想離開我們、愛我們才這樣說的。”
明康哥一看父親生氣了,撲通一聲給父親跪下了,說:“爹——大姑父,我說錯了,惹你老傷心了,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