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在,他二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這一點無論天塌地陷我都不會忘記。”
“對呀!所以你不用擔心,咱們先準備行李。你也快去請假,等領導批準後,你就送我們四個回老家。”
“好,就這麼辦。不過,秀蘭,文康留在這我同意,讓文軒和他做個伴,我也同意,就是明軒,我想不如隨你一塊回去。”
媽媽想了想,點了點頭。
這一次回去不同上次回去,父親和媽媽把家當能打包的,全部打包帶回去。
第二天,父親和媽媽把三個哥哥打發上學,帶著姐姐、弟弟和我去了外婆家。
媽媽把來龍去脈詳細跟外爺外婆講了之後,外爺外婆好久沒說一句話。父親和媽媽心裏也突突直跳,心裏想,莫非二老不同意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外婆大哭起來。外婆這一哭不要緊,媽媽也止不住跟著外婆一起哭了起來。
父親看見外婆哭了,知道她是這般的傷心,便對外爺說:“爹,這件事如果你二老不同意,全當我們沒說秀蘭回老家的事,今天就是來跟二老商量的。”
媽媽擦了擦眼淚,拉起外婆的手,說:“媽,你也別太難過,這件事我反複地想了好久,我回去也不是振傑的意見,是我的意見,我從小你二老就教我要做個賢妻良母,自打我和振傑成親以來,振傑就好像咱家的長工一樣,忙了家裏忙家外,忙了田裏忙作坊,還有永泰、昌泰二人的事。你們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可我們七個加起來也不頂他一個。這前前後後十幾年,他一次家也沒回過,現在鞏縣老家爹死了,大哥也死了,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我們再不回去,與情與理都說不過去呀。他就是不回去,我也要回去。我是周家的媳婦,想想這些年振傑為咱家做的事,我這個媳婦太不像話了,怎麼也得盡一個媳婦的孝道吧?你二老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秀蘭,從你們倆一進這院門,你聽見我說過一個‘不’字嗎?我不是不讓你回去,而是一想到你這一回去,我們再也不能這麼方便說見麵就見麵了,才止不住哭起來。不要說你回去,就是你們全家都回去,我也一百個同意,但同意是同意,傷心歸傷心啊。”
“你媽這一說話,我這一顆心算是放到肚裏了。”外爺見外婆深明大義,句句在理,也說,“你們一說完,你媽就哭起來,她這一哭我心裏也懷疑,是不是不同意你回去啊?說句實在話,從你們二人訂婚的那一天起,我就有準備,有朝一天你們如果遠走高飛,我也心甘情願。你們結婚這些年,振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和你媽都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也不止一次地商量,如果有一天振傑提出要和你回老家,我們決不能說二話。我們相信,你們就是到天邊地沿,振傑也不會忘了我們、不管我們的。”
“爹,媽,你二老這麼通情達理,我就是你們的親兒子,”父親感動的說,“不,是你們二老把我當親兒子對待。是你們不嫌棄我這個流浪漢,當年我和秀蘭訂婚時,我一無所有,秀蘭可是個大家閨秀,你們沒有嫌棄我,使我周振傑能有今天,有一群兒女,一個溫暖的家,全仗二老的關懷,我一輩子也感恩不盡,我這一輩子都會像親爹親娘一樣對待你們,一輩子都會對秀蘭好。這幾年,鞏縣老家的事越來越多,老父親已死,現在哥哥也死了,母親一天天見老,我作為人子,不能不管。但因欒川到鞏縣兩下幾百裏,我也分不成兩個人,為此事,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想不出萬全之策。我想過把我娘接到咱這來,可我哥一家還有四妹一家,還有臥床不起的五妹子,她們誰也離不開我娘啊。我也想過把二老帶到鞏縣去,可這裏也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你二老也放心不下。我想一個人回去,我從十五歲就來在這,老家我一點也不熟,回去能不能養活全家,適應環境,我心裏也沒數,更何況,把秀蘭和孩子們以及你們二老留在這裏,我哪能放心得下?左思右想沒辦法的時候,秀蘭提出這個意見,我們倆掂過來,量過去,比較了不知多少遍,也隻有這樣最好。眼下我娘身子骨還結實,其實,我上次回家就提出搬回鞏縣,我娘她說啥也不讓我們回去。但作為兒子媳婦,我們不能拋下任何一方爹娘。這回秀蘭帶三個小的回去,是先向我娘表個態,也說明我和秀蘭的心。我再勤回去點,也讓我娘心裏有個依靠。這邊我在運輸站的工作,也算是個營生,一邊還可以照顧爹媽你二老。秀蘭雖然離你們遠了點,但有我在,你二老盡管放心,我會一如既往地把二老當成親爹親媽照顧好。”
“振傑,秀蘭,我和你爹完全同意你們的意見。你們的孝心我們領了。按理說,你們輪也該輪回去了,我和你爹已經非常知足,眼下你們的弟弟妹妹已長大了,家裏地裏的活也都能幹了,沒啥難的。這些年全靠你們,特別是振傑,是我們家的主心骨啊。剛才,我一聽你們要回去,這主心骨一下子沒了,就懵了,腦袋一下子‘嗡’的一聲,咋也不清楚了,就哭了起來。一想到你們這些年對我和你爹的關照,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鞏縣你娘正是困難時期,秀蘭回去完全應該的,你們快回去準備一下吧。”
“爹,媽,”媽媽說,“我跟振傑商量想把明軒帶過走,把文軒留在這跟文康做個伴,不知你們同意不同意。雖然明軒從小就跟我在一起,但他畢境是昌泰的兒子,是你們孫子。”
聽了媽媽的話,外爺和外婆沉默了一會兒,外爺說:“明軒雖然是昌泰的血脈,但昌泰早已不在人世了,明軒娘這些年也沒信兒,他如果留在我身邊,因為咱家成份和他爹的事情,這個時候跟著我和你媽,要吃苦不說,以後也不會有啥前途。昌泰生前把他兒子托付給振傑了,就跟你們走吧。你說呢?”外爺說這話時,不無悲傷地看了看外婆,最後又把目光停留在父親身上。
“爹,”父親說,“雖然昌泰把明軒托付給了我和秀蘭,但他畢境是昌泰的兒子,您的孫子,原來秀蘭在陶灣,你們想他時,隨時都可以看得到他,但如果隨秀蘭回了鞏縣,以後就不會有那麼方便了。”
“但從長遠說,我覺得他隨你們去鞏縣對他日後的前途有利,你說呢?”外爺把目光停在外婆身上。
“振傑,秀蘭,明軒雖然是我和你爹的孫子,但這些年你們已把他當成親兒子看待了,他跟著你們我和你爹一百個放心,為了他日後的前途,你們如不嫌勞累就把他帶走吧!”外婆說這話時已經百感交集、淚流不止。
“昌泰他在天有知,也會感謝你們的。”外爺也流了淚。
“爹,媽,你們放心,明軒跟著我和秀蘭,我們絕不會虧待他,我們會像對文軒、建軒、德軒一樣地對待他。”
父親和媽媽把回鞏縣老家的事跟外爺外婆商量過後,約十來天,一切準備停當,又與馬書記打過招呼,縣運輸站的領導研究決定,出兩輛馬車由常站長(常師傅)和張站長(張鐵匠)二人代表運輸站陪父親送媽媽和我們回鞏縣。父親覺得自己搬家讓公家出車不合適,開始堅決不同意,後來站領導對此專門請示了縣委馬書記,馬書記親自做父親的工作,說這是對父親當年支持他們搞地下鬥爭的回報。說到這,父親也就勉強答應了,但當著馬書記的麵,說自己一定要付運費。馬書記說你如果要付運費,那當年你多少次運給欒川地下黨和遊擊隊糧食、布、鹽和藥品的費用也要給你算算。說到這,父親才算不說話了。但後來,他硬是少領了一個月的工資,讓運輸站財務出了正式手續,才算了結。
常師傅、張師傅和父親一道把媽媽和我們姊妹四人送到老家時,正是一九五八年的三四月間,村子裏正是大躍進、三麵紅旗的熱鬧。全村人吃一個大食堂,村支部、村委會代表全村老少爺們,鑼鼓宣天的像迎接新娘一樣,迎接我們。
因為常、張二位站長不能久停,父親得隨他們一道回欒川。在回去的途中,父親專門帶著常、張二站長在路過回郭鎮時,請他們吃了四大名吃。
奶奶和伯母,帶著媽媽和我們,村東拜訪到村西,認鄉親,識鄰居,以便我們能快些適應新的家和新的環境。我們家的故事早已在鄉親們中流傳,現在,故事裏的人物登門拜訪,他們自然都很高興。
奶奶又帶著媽媽一一認了宗親,之後又去拜訪了所有的親戚。一家人的歡天喜地,可想而知。半年不到,媽媽憑著勤快、善良、真誠的品格,不僅很快地就適應了新家的風俗習慣和氣候環境,還在親戚圈裏和鄰居街坊那裏獲得了普遍的讚譽。人們都親切地喚她為“霞她媽”。她學會了新家鄉的一切方言俚語,田裏的農家活也樣樣俱精。更贏得人們稱道的是,她還把欒川的一些好風俗、好習慣也帶到到了新家鄉。比如端午節,原來老家一般都隻是吃吃粽子,而媽媽把欒川的割香草、拉門頭、給小孩縫香袋的風俗移植了過來。老家的鄉親們隻知道端午節是紀念屈原的,而媽媽說端午節不僅僅是紀念屈原,而且還含有民間預防傳染病的傳統,因為端午一過是真正的夏天了,蚊蟲逐漸多了起來,給孩子們縫香袋帶在脖子上,不僅味道清香,而且還可以驅蚊蟲,到了晚上,蚊子就不願意去叮咬孩子了。門上插一些蒲艾香草,不僅喜慶生機,而且也可以驅避蚊蠅和各種有毒的昆蟲。
在媽媽帶我們回到老家的日子裏,父親更加關心外爺外婆的生活,尤其是節假日,他都會去陪二位老人。父親平日裏有空會回老家來看望媽媽和我們,但每年春節,他都和媽媽、奶奶商量好,不回鞏縣老家,而是留在欒川和外爺外婆一塊過。父親和媽媽雖然很辛苦,但無論奶奶還是外爺外婆,兩邊都照顧到了,他們都打心眼裏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