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金黃色的秋天來臨了。
俗話說:“立了秋,漸漸悠;秋裹伏,熱得哭。”秋天,對於農民朋友來說,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而對於那些在政治舞台上,即將消失的人物來說,卻是一個痛苦而難忘的季節。
臨江地革委按照中央和省裏的重要指示,在全區上上下下,傳達了中央關於林彪反黨集團反革命罪行的審查報告,決定永遠開除林彪及其主要成員陳伯達、葉群、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等人的黨籍,撤銷他們黨內外所擔任的一切職務。
這些在當今中國政壇,顯赫一時、叱吒風雲,經常出現在新聞簡報、大小報刊、雜誌、畫冊封麵的大人物們。一瞬間,就在公眾麵前,消失殆盡,遺臭萬年。
在坊間,據說受林彪事件影響和牽連的人,成千上萬。其中,還包括三十多位在1955年和1964年,先後被共和國授予少將和中將軍銜的解放軍高級將領。
就連梁興初同誌,這個“萬歲軍”的軍長,都沒有走到幹路。
在殘酷的宮廷政治鬥爭麵前,這些人,無一幸免的遭到了隔離、審查、停職,先後被開除黨籍和軍籍;上了賊船,有十分嚴重政治問題的人,還被一個個的關進了班房。
在冷酷無比的鐵窗內,他們將在那裏的高牆深院內,度過自己漫長的餘生。也許老了、走不動了,再不能興妖作怪了,他們才可以得到對手的寬大和赦免。
人的一生之中,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呢?第一是生命,第二是自由,第三才是愛情和家庭。一個人,如果失去了自由,那是多麼的可怕、多麼的可悲呀!
這種淒慘無比、生不如死的生活,猶如行屍走肉一般,人活著還有啥子意思呢!?
但是,有的人,在惡虐我詐、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就像飛蛾撲燈一樣,明明知道要死,一個個的偏偏要去闖一闖。否則,到死都不會甘心的。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嘛!政治鬥爭,是人類最為殘酷的鬥爭,又有那個說得清楚呢?
楊鐵在和曹專員、朱司令員、侯政委和薑院長等人的私下擺談中,悟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來。
那就是,在中國這個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人情世故非常複雜、裙帶關係盤根錯節的國家裏。在政治立場和方向路線———這個生死攸關的重大原則問題上。
你跟對了一個人,一夜之間,你及家族可以做到“一人當官、雞犬升天”;從而,聲名顯赫,光宗耀祖,享盡人世間的榮華富貴。一旦你跟錯了人、站錯了隊噻,一夜之間,你及家族也可以雞飛蛋打、灰飛煙滅,甚至於株連九族,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何時才能夠改變中國這種幾千年封建王朝社會遺留下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怕而悲慘的局麵呢?說實話,就他那點知識和水平,他也是不得而知的,更談不上改變啦!
“管他媽的,咱老百姓過老百姓的日子。當大官的,想咋個整就咋個整,反正我這一輩子,又混不到省上和中央那一級去了,管球他那門多做啥子喲!”
他說的是大實話。在中國,中央和地方的關係,說小點就是蛇頭和蛇尾的關係;說大點的話,那就是龍頭和龍尾的關係,你胳膊是根本擰不過大巴腿的!
它不像世界上那些實行聯邦製或議會製的國家,中央政府的話,適合我的我就聽,不適合我的統統不行。在中國,你哥子去試一試嘛,不把你娃兒一下子打入十八層地獄,那才怪了喲!
前一陣子,地區棉紡織廠、絹紡廠、化肥廠、氮肥廠以及一批內遷的軍工企業。相繼開始在臨江地區招收大批下鄉知青進廠上班,工業生產似乎有了新的轉機,楊鐵是很高興的。
因為,曹專員和他就是管這條線的,咋個會不高興呢?
楊鐵看到,那個時候的臨江,無論是過去的達官顯貴、還是現在的販夫走卒。天天都在忙著為自己下放到農村的娃兒女子奔波著、忙碌著;或遞條子、或托熟人、或找關係、或走後門。
大街小巷,地委大院、行署大院、老紅軍院和市委、市政府以及縣委、縣政府大院等。無論是在蒼天白日,還是在漆黑的夜晚,一隊隊人馬,手裏提著雞蛋、魚肉、香煙和瀘州大曲、五糧液的老人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有的人喜形於色,有的人沉默無語;有的人滿意而歸,有的人無功而返;有的人在大庭廣眾麵前,痛哭流涕、仰天長歎;有的人還跪在地上,拿著一張張破舊不堪、滿是油汙和血跡的狀子,說是要去河南開封府找包老爺,也就是包青天,討回一個公道。
當然那,各種形勢和各種新舊政治力量都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悄悄上門來找他和曹專員辦事、求情的新朋舊友也不少。這個時侯,他和曹專員多多少少也還是能夠當一些家、做一些主的。
因為,那些造反派頭頭們,當官的時間還不長,這上上下下、方方麵麵的業務和情況,他們根本就不熟悉啊!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發脾氣罵娘,那個還敢去找他們呢?
以他和曹專員的性格特點,凡是自己能夠辦得到的事情,一定要傾盡全力,幫人家辦到;就是一時半會兒辦不到的事情,也要當麵給人家講清楚、說明白。
不然,省得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家裏麵跑。知情的人會說,他們從不收取人家的好處費;不知情的人,那就很難說清楚了哦!
小梅家的情況,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楊鐵在位時,很輕鬆地就把她安排到東方紅機械廠的原材料倉庫做保管員。雖然是一般的臨時工,但總比在家裏耍起,沒得收入好一萬倍呀?
結果呢?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吳友貴那一幫子新生的權貴們一上台,就把她轟走了。氣得梁凡那個戴眼鏡的知識分子娃兒,把牙齒咬得咕咕的響,就是沒得任何辦法,你總不能拿起石頭,去打天嘛?
楊鐵利用大招工,這個有利而混亂的時機,不聲不響的就把小梅塞進了化工廠。他給下邊的人交代,說是自己的一個遠房親戚,到蒼溪的大深溝裏插隊落戶很久了;那些人事檔案材料,全是他一手策劃,梁凡倆小口子自己在家裏瞎編胡造的。
小倆口感激涕零,總要給他表示表示,被他一口拒絕。因為,他是媒人啊,怎好去收那個禮物呢?從此,粱凡跟他更是鐵了心。
劉小明那頭的事兒,他更是牢記於心的。
他利用自己和部隊軍代表的特殊關係,把他安排進國營紅光儀器廠。那是一個國防工廠,坐落在廣安的猴兒溝一帶,緊挨著崇山峻嶺的華鎣山煤礦。是一個專門生產軍用瞄準鏡、望遠鏡和相機的軍工廠。
起初,劉小明高矮不願意進工廠。
他說是自己願意繼續呆在公社,教書育人好。況且,山溝裏的貧下中農們淳樸、善良、厚道、老實。完全沒得整人害人的壞心眼兒,他們把自己視為最貼心人。
你看嘛,大凡遇到起寫信呀、逢年過節寫春聯呀、哪家那戶娶媳婦嫁女呀,都要來找他幫忙…。
更何況這幾年來,自己和他們朝夕相處,同吃、同住、同勞動,一起戰天鬥地奪高產,已經建立了非常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
而且,當教師呢,可以讀很多的書,可以不斷增加和豐富自己的科學文化知識。他死活也不願意再回到城裏邊,更不願意看見那個肮髒齷蹉、見人是人、見鬼是鬼的吳友貴,以及當頭狠狠打了他一大悶棍子的林春年。
好說歹說,李莉和劉書記才把小明的思想工作做通。看到媽媽滿頭的白發,一臉的憔悴;看到爸爸年邁體弱、老態龍鍾的摸樣;加上妹妹小英回到家裏,一個勁兒的反複勸說。
小明麵對兩難的選擇,一籌莫展。最終,還是在家人的麵前、在親情的麵前妥協了。
當然那,那些對楊鐵同誌有過知遇之恩的人,他都盡量想辦法把他們的兒子兒孫、包括親戚舅子老表們,統統都弄進了廠子。
他想,反正工廠目前需要人,這就好比農村喂豬兒一樣,多一個少一個又怎樣啊?所以說,南隆縣老家李鄉長的小兒子、郭部長的幺女兒、左社長的幺舅子等等,統統都被他安排進廠,當了個趾高氣揚的、吃國家供應口糧的工人老大哥。
“管他的,‘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讓他們去學一門自我謀生的手藝,比起自己給他們送錢糧、衣服、布票和肉票等強一萬倍。俗話說:天幹餓不死手藝人。他們有了一技之長,今後遇到天災人禍,也不至於餓肚皮啊!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嘛。他聞了聞自己的手掌,的確感到滿手確實是香噴噴的。
不久,黨的十大在北京勝利召開。
楊鐵注意到,英俊、瀟灑而又慈祥的周總理,雖然麵帶微笑,但麵容看起來卻十分憔悴、蒼老。滿臉的老年斑,掩飾不住他身心的疲憊和一臉的倦容。
畫麵中,他帶著微笑,一絲不苟的用他那很用特色的江蘇淮南話,代表黨中央作的政治報告;而那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風度翩翩、儀表堂堂、英俊瀟灑的王洪文同誌,作的關於修改黨章的報告。
他曉得,王副主席也是從朝鮮戰場上當兵下來的。他以前在上海國棉十三廠做保衛幹事,咋個人家運氣就那樣好呢?一造反,一起家,就做了大上海灘上的造反派頭頭,而且,一直做到了黨中央副主席的位置上。
況且,他的排名僅僅在偉大領袖毛主席和敬愛的周總理之後,在全國位居第三。而那些久經沙場、跟隨毛主席南征北戰的開國元勳,如朱德、劉伯承、徐向前等等,還在他的身後?
他,一時也是想不明白、搞不清楚的。
“哼,那些哥老倌們,還說我楊鐵操得好!年紀輕輕的就當上了廠長、副局長和工交部的副部長兼政治部主任;你看看人家王副主席,那樣年輕,比我還小幾歲,就當上了黨中央的副主席,究竟那個操得好嘛?真是:人有人不同,花有幾樣紅;人比人,嚇死人喲!”
他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翹起一個二郎腿,若有所思。他想起了我黨、我軍曆史上的那些老元帥、老將軍們…。
他們之中,有的在一二十歲時、有的在二三十歲時,就當上了師長、團長,甚至於軍團長,統帥千軍萬馬、一呼百應,那多威風、多神奇啊?
他漫不經心地抖了抖,散落在自己大巴腿上的煙灰灰;喝了滿滿當當一口香茶,包在嘴巴裏,韻起了茶的香味兒…。
結果,被氣憋住了。“撲哧”一聲,吐了出來,滿身滿地都是茶水,差點沒把他嗆到起,回不過氣來。
“這狗日的!人在倒黴的時候,連喝口白開水都要嗆人哈?”他緩了很長的一口氣,才回過神來,在心裏麵暗暗地詛咒道。
同時,他也觀察到,在這場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一些備受打擊和迫害的老幹部出來了。比如鄧小平、王稼祥、烏蘭夫、李井泉、譚震林、廖承誌等被重新選為中央委員。
他在心裏默默地揣測,難道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搞新舊力量的平衡嗎?
因為,他老人家一直以來,都在諄諄的教導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要搞五湖四海,不要拉小山頭、搞宗派主義。還提出了“三要三不要”的三項基本原則。要不然的話,在黨內,特別是在最高階層,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全國有七億多人口,還有近千萬人的中共黨員隊伍,哪該咋個整呢?
大會提出了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理論,把毛主席提出的“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過七八年又來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來”作為社會事物發展的一個客觀規律。而且,大會預言黨內兩條路線的鬥爭將長期存在,還會出現十次、二十次、甚至於三十次…。
耶!他感到毛主席他老人家不但身體好,而且,精力確實很充沛,硬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哈?
他認為,這和他老人家青年時期在湖南長沙第一師範學校讀書時,立下的遠大救國報國誌向,不謀而合啊?這到底要鬥到猴年馬月,他才善罷甘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