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2 / 3)

管他的,還是按照曹專員給他出的點子辦,跟著毛主席“南征北戰”打勝仗就行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平頭老百姓,何必去操他娘的那份苦心呢?那是國家大事呀,我還在那裏哪呢,犯不著替毛主席他老人家操心啊?

有時候,在自己辦公室,包括吃飯、睡覺,過街走馬路時,他也在心裏犯嘀咕:毛主席他老人家親自發動和領導的這場文化大革命,表麵上看似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摧毀了以劉少奇為首的資產階級司令部,鞏固了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鞏固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和實踐,但實際上,事實卻並非如此啊!

你看嘛!這文化大革命的對與錯、好與壞、是與非。一直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從國內到國外、從領導到群眾、從理論界到學術界,就存在著巨大的爭論、分歧和激烈的思想鬥爭。

在港澳台地區,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隻要人家一提起這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可以說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有毛主席他老人家健在,全國人民誰都不敢逾越雷池一步,誰都不敢妄加揣測和評議;又有那個膽敢在“太歲爺”的頭頂上動土呢!?

否則,有你娃兒的好果子吃。

中共遼寧省委宣傳部裏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幹部張誌新,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不就是一個悲慘命運的例證嗎?

就因為她替劉少奇說話、翻案,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反子,慘遭割喉殺害。

一提起那件可怕的事情,人們就噤若寒蟬,渾身發抖!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一直涼到腳後跟兒,真正是不寒而栗啊!?太慘無人道了,還是共產黨呢!?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雖然,國人還不至於愚昧和麻布到那種程度,但是,在當時那種險象環生、朝不保夕的十分高壓的政治環境之下,哪有啥子辦法呢?因為,那裏是一個深水區和禁區啊?

有誰個膽敢去冒犯億萬人民心中的紅太陽、中國人民的大救星、我們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偉大導師、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毛主席呢?那豈不是犯上作亂、忤逆不道的大忌嗎?

因為,他老人家早有定論:我這一生隻做了兩件事情,一是發動人民,把蔣介石趕到台灣那個小島上去了;二是發動了這場文化大革命,打倒了劉少奇這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文化大革命是“七分成績,三分錯誤”,錯誤呢?就是“打倒一切、懷疑一起、全麵內戰。”

你看,老人家說得多輕巧啊!?

但是,人們的內心世界,那是何等的神秘,何等的叵測啊?不然毛主席他老人家咋個又會提出:要在靈魂深處鬧革命啊!?

因此,在中國這個變幻莫測的、巨大的政治舞台上,保皇派和造反派、肯定派和否定派、新生力量和守舊勢力,也一直在明爭暗鬥,相互較著勁兒的。

一會兒你強我弱,一會兒我強你弱;一會兒勢均力敵,一會兒犬牙交錯;一時半會兒,是根本分不出來勝負來的。

社會在動蕩中發展,人民在迷茫中前行。

雖然,中國這艘前行的巨艦被驚濤駭浪、激流險灘所圍困;但就在這最困難、最無奈的時候,希望的曙光還時隱時現,激勵著人民勇往直前。

年底了,臨江地革委召開了一次擴大會議。曾湘主任代表地革委作報告,他傳達了他參加省革委全委會的精神以及全省計劃工作會議精神後,隨後,又傳達了中央關於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的建議,以及鄧小平同誌擔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和軍委總參謀長的提議。

聽到這個消息,參加會議的同誌們,表情各異。

那些老家夥們,也就是那些老幹部,聽了呢,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可以說是喜上眉梢,就差點沒大聲叫出來———衷心擁護!

而新生力量的代表,也就是那些造反起家的人聽了呢?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可以說是愁上心頭,就差點沒大聲喊出來———強烈反對!

楊鐵在想:我們臨江地區的形勢,大概也和全國的形勢是差不多的?事實上的確如此,並非他能杜撰和設計。

“複辟派”和“新生派”這兩大勢力,表麵上在工作上還過得去。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有禮有節的;實際上是爾虞我詐、水火不容;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就等待火候和時機了。

“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壞東西;嘴上講仁義,肚裏藏詭計,一心克己複禮,陰謀想複辟...。”

楊鐵一走進院壩,回到家裏,就聽見勇娃子和鵬娃子兩兄弟,歡歡喜喜地在家裏,大聲高唱最近廣播電台裏反複播送的這首眼下最時興的兒歌,還在你來我往的,搬起大巴腿搞鬥雞雞的遊戲。

“莫唱了、莫唱了,勇娃子、鵬娃子!老子聽到你們唱這些兒歌,心裏麵就煩得很!如果是你們兩個沒得啥子事情做,趕快跑到西橋河去,去給老子洗二煤炭耍,莫在家裏唱這唱那的。”楊鐵大聲舞氣的呼喊道。

安靜在廚房做飯,屋裏一陣沉默。

稍稍隔了一會兒,楊鐵抽完煙,想起了他的掌上明珠,又在招呼:“喔喔,娟娟呢,快去叫媽媽,你們兩個去洗手,準備吃飯?”

他指了指兩個娃兒,隨後,又沒好聲沒好氣的在嚴厲教訓和批評自己兩個年幼無知的孩子。

“是哪個狗東西教你們唱的這個歌呢?孔聖人自古以來,就受到我們中國人、甚至是外國人的充分尊重。你們兩小不點,屁股上的屎粑粑,都還沒有搽幹淨,就膽敢稱孔老夫子先生為‘孔老二,’簡直是不知好歹的東西!該不該遭打呀?”

“音樂老師教我們唱的,說是下周星期三,全市中小學校的學生,還要到市燈光球場去參加‘批林批孔’的歌詠大比賽呢。”

勇娃子在回答他老漢兒的問題,鵬娃子被他老漢兒的氣勢和言語嚇到起了,不敢言語,更不敢聲張。

“老子叫你們幾個平時莫得事情做的時候,多練幾下馬步、弓步和箭步;多打幾下開合功、童子功和空擊拳;然後,再練一練光明拳、六合拳和燕翅拳;舞一舞白虹劍和一葦棍。以強身健體、保家衛國,你們就是不聽,偏偏要去唱那個所謂的革命歌曲。”

“肚皮餓得驚叫喚,腳耙手軟的,啷個練嘛?”勇娃子的嘴殼子要硬一些。

“爸爸、爸爸,我們練了的,隻是沒堅持、沒得你那樣刻苦和認真。”娟娟趕快打圓場。

“聞雞起舞、聞雞起舞,你們懂不懂啊?我們小時候,隻要是一聽到雞叫,就起床練武了,哪像你們現在?從今天起,今後隻要是聽到起雞叫了,你們幾個就要起來打樁練拳!”楊鐵在給幾個娃兒布置習武練拳的光榮任務,根本曉不得安靜已經來到自己的背後。

“楊鐵?”“嗯。”

“你洶啥子洶嘛!娃兒還不是聽老師的話,才唱的哪個兒歌。你原來不是說,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嗎?叫他們做啥他們就做啥。他們還是小娃娃,那裏知道古時候的那些事情呢?除非是他們的爺爺奶奶。”安靜在為自己的娃兒辯護。

“我是為他們好!”“我還不知道你為他們好啊?習武練拳也要分時間、地點、場合嘛!一天到晚在家裏那能夠打打殺殺的?鍋鍋碗碗打爛了,你去買?把人家打起包啊眼的,你去賠?”

安靜說話了,家裏麵的氣氛就緩和多了。

因為,這個女人,才是這個家庭裏,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之主”和可靠的精神支柱。

她不光人長得漂亮、字也寫得漂亮、舞也跳得好,那方方麵麵、的的確確也能幹。而且,更難為可貴的是,這樣漂亮的女人,她還會一窩一窩的給你生娃娃,還從不麻煩人家。

這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不喜歡她、敢不聽她的話呢?

這不,最近她又給楊家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寶寶,取名為楊軍。

楊鐵說,現在老在回想自己以往的軍旅生活。那是一段艱險而愉快的生活,經常做夢,夢見自己在朝鮮前線打仗的日子。

安靜聽了他的解釋,也就隻好依了他,算是了了他的一個心願,或者是心結吧!

以她的意思,她是想給軍娃子按照楊家裏的字輩來取名字的,叫楊明生。三字經裏不是有一句叫“揚名聲、顯父母”嗎?取它的諧音,寓意深長,還耐人尋問。

“爸爸、爸爸,我們學校也給我們發了書的。工宣隊和軍代表要我們批林批孔,學習無產階級繼續革命的理論,徹底批判‘學而優則仕’的反動繆論,堅決反對資產階級在教育戰線上的複辟活動和資產階級法權。”

“哎!這和老祖宗留下的千古傳統背道而馳啊!是他媽的哪個又在散布新的‘讀書無用論’呢?說啥子:‘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呢?”他在想,安靜也在想。

楊娟手裏拿著還有油墨味兒的幾本書,笑盈盈地走上前來。

楊鐵一看,是三本《林彪與孔孟之道》的合訂本,一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論無產階級專政》,還有就是姚文元同誌的《論林彪反黨集團的社會基礎》、張春橋同誌的《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麵專政》。

耶!和自己單位發的書是一摸一樣的,咋個給這些學生娃兒發這樣子的書呢?他們這代人,生在困難時期,長在動亂時期,這文言文晦澀難懂,還有那些典籍典故,更是很少接觸。

在學校裏,他們這些娃兒女子,平常都是學習毛主席語錄、學工學農學軍、背誦那個啥子“老三篇”,就連中國最起碼的文學典籍都沒有讀到起。

現在的高中生,不如過去的小學生;初中生,還不如過去隻讀過一兩年私塾的米娃兒,這成啥子體統喲!?長此以往,恐怕國將不國、民將不民了哦!?

再說了,那些啥子無產階級專政下將繼續革命的理論和學說,來自於那兩個大胡子馬克思和恩格思的故鄉德國,以及列寧和斯大林的故鄉蘇聯。他們才多大呢,懂得個屁呀,真是浪費他們的寶貴青春年華、浪費我們楊家屋裏的錢財!

其它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唯獨把那句“他們懂得個屁呀”說的重重的。

“楊鐵,你在說那個哦?”安靜問他。“我在說上麵編書的那些人。”

“那還差不多,你也洗手吃飯啊!吃了飯,快去看看你那個寶貝兒子。”

“好好好,洗手,吃飯、吃飯。娟娟,剛才聽見弟弟哭沒哭、鬧沒鬧啊?”楊鐵在問大女兒。

“我和弟弟都聽見了的,媽媽給他喂過奶奶過後,就一直沒有哭、也沒有吵了,這會兒可能睡著了。”楊娟看看媽媽,又看看兩個小弟弟,愉快的回答道。

娟娟已經讀初中二年級了。

紮著兩根小辮子,穿的是草綠色的確良軍裝、白邊黑麵布鞋,一顰一笑,就像是安靜在少女時代的一個縮影和翻版,亭亭玉立,清純可愛。

她正處在青春朦朧期,可能對人世間的一些事兒,已經有了一點點的了解和膚淺的認識,似乎是明白又不明白,正所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吧!

她的美好理想和願望,是自己能夠像外公和外婆一樣,上大學。今後,要麼執掌教鞭,去大學當教師;要麼拿起手術刀,去醫院當醫生。

至於其它的,她確實沒有想太多。

可是,現在麵臨的問題是,每個學生娃兒高中畢業後,都要上山下鄉去當知青的。而且,上大學全靠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推薦,都是從工農兵隊伍裏選拔的呀?到時候,我得不得行呢?她在心裏問自己。

楊鐵看到愛女若有所思的摸樣,怪可愛的;兩個兒子呢?雖然調皮,但長得人高馬大,相貌也俊俏,極像自己青少年的時候,心裏美滋滋的。

再看看安靜一個人忙裏忙外、相夫教子的樣子,心裏樂開了花。

但一時又心生憐憫,心想:確實苦了這個出生於大知識分子家庭的千金小姐哦!人家要是找到那些同樣是出身於大知識分子或者是中央、省部級幹部家庭的娃兒,她才不得做這些賣力不討好的家務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