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鄧小平同誌在毛主席、周總理的大力支持下,終於出來正式開始工作了。
那些靠造反起家的造反派們,在臨江地區到處散布謠言說:這是“右派”複辟,是“還鄉團”回來了,是“南霸天”和“胡漢山”回來了。這些蠱惑人心的謠言,的的確確還是迷惑了部分不明真相的群眾。
在那個年代,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看過《紅色娘子軍》和《閃閃的紅星》。影片中,那南霸天和胡漢山,要有多壞就有多壞。那些受苦受難的人,見了他們,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剁成肉泥!
你看這造反派們,恨鄧小平同誌,恨到了一個啥子程度呢?
而對曆經動亂的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他們看見曆經磨難、沉穩鎮定、不苟言笑的小平同誌出山,無不為之拍手稱快,揚眉吐氣。
此時的中國,政治形勢的走向,依然陰霾重重、撲朔迷離。大家都處在彷徨和迷離之中,一步一步,小小心心的度過每一天,每一年。
用“穿釘鞋走馬路拄拐棍———把穩著實”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的。
這不,根據省革委的指示,臨江地區地革委和生產指揮部做出了“關於抓革命、促生產、促戰備,進一步搞好工業和農業生產的緊急通知。”
要求各地、各部門,克服派性,堅持黨性,充分依靠和發揮廣大的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生產積極性、創造性,努力完成全年的工農業生產任務,為黨的十大的勝利召開,獻上一份厚禮。
曹專員是注視到國家的政治形勢,在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的。做大事情的人,就是與眾不同。他們總是能夠在錯綜複雜、波譎雲詭的混亂形勢之中,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見的蛛絲馬跡。
正所謂:成大事者,不謀於眾。
於是,他不顧好心人的一再勸阻,帶領楊鐵等人,深入到全區的廠礦企業,特別是國營重點大中型骨幹企業蹲點。做調查、寫報告、講形勢、講任務,力求把企業的生產和經營管理,早日納入到一個正常的軌道上來。
但,事與願違,有好心,無好報。
張幼盛副主任在地革委一次擴大會議上,拿出他在全區各廠礦企業大小會議上的講話材料,大肆攻擊曹專員他們的做法。說他是在走“回頭路”,在搞“資本主義複辟”,是在拿經濟,壓“政治”等等,還聲嘶力竭的對曹專員吼道:“要揪他的後台,他身後的‘大老板’等等不一而足...。”
麵對這個文攻武衛的急先鋒,這個老幹部中的、可笑的跳梁小醜。曹專員一聲不吭,端坐那裏,默不作聲地抽著自己裹起的葉子煙。
那濃濃的煙霧彌漫在他的周圍,久久無法散去。
此時,朱司令員、侯政委那一幫進駐地革委和生產指揮部的軍代表以及各個機關廠礦企事業單位的軍代表們。也根據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已經完全撤離了地方,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部隊了。
沒有“槍杆子”強而有力的支持,會議上,那些年齡偏大、身體有病的老幹部們,確實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勢單力薄;而張幼盛唆使和指揮的那幫造反派和“筆杆子”們,正當年輕力壯、精力充沛之時。
因此,狂妄、囂張得很喲!根本就沒有把眼下這一幫老頭兒們放在眼裏,會議由他們把持著,成了“一邊倒”。
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廢寢忘食,拖著帶病的身體,到廠礦企業的調研活動,遭到張幼盛等人的無理攻擊和謾罵。曹專員氣不打一處來,他怒目圓睜,雙拳緊握,而且握得手指的幾根骨頭,咕咕的直響。
楊鐵看見老領導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他從四個口袋的中山服下麵的口袋裏,拿出一瓶治療高血壓的降壓藥,端起搖搖晃晃的開水杯子,一口吞了下去。
十分鄙夷的看了那些人一眼,接著離開主席台,拂袖而去。
會議不歡而散。
不久,吳友貴同誌又動員東方紅機械廠那些被楊鐵撤過職、罷過官的一些人,如林春年、唐富貴、江平等人,再次張貼楊鐵的大字報。
攻擊他是資產階級的走狗,完全背離了自己的家庭出身,是階級立場不分的新生資產階級的一個代表人物,要求開除他的黨籍,下放回原籍,進行勞動改造。
耶!這來頭還不小呢?
楊鐵在內心感歎道,這文革初期,來勢那樣凶猛,自己也就隻戴過一回高帽子,遊了一下大街;這都到啥子時候了,這幫造反派下手還這樣凶狠?頓時,他感到自己的背脊梁有點發涼。而且,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後跟兒,不由得打了個冷沾沾。
“管他娘的,大不了,老子今後帶著安靜和幾個娃兒女子,回老家種田去!那裏空氣新鮮,出產豐富,我們一家人下去過那種男耕女織、自產自銷的農家生活,也比在這兒受這種窩囊氣強他媽的千百倍!”
想到這兒,楊鐵氣得把吃剩了的煙鍋巴甩出幾丈遠。此時的他,麵對變幻莫測的大千世界,他不由得也有些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這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純粹就是他媽的一個巨大的、奇特的怪物。
它一會兒將一些人捧到天上,它一會兒把一些人打入地獄;它一會兒使人看到希望,它一會兒又使人感到絕望;真的是使人無所適從,辯不到好壞和真假。
那段時間,楊鐵心事重重、顧慮重重。肩上好像擔著千鈞重擔,心頭好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踹不過氣來,想搬也搬不動的。
下午下班後,他感覺到百無聊奈,好生鬱悶。
於是,一個人獨自去嘉陵江邊遊逛。
放眼一看,落日的餘暉下,具有一千多曆史的宋代白塔,巍巍峨峨,矗立在對麵的鶴鳴山頭上;江麵上,“汽劃子”鳴著響亮的汽笛聲,載著東西兩岸的一輛輛汽車和行人,來回在奔波忙碌著。
那湍急的江水,波光粼粼,來回旋轉的漩渦一個接著一個;一個頭戴草帽,身披蓑衣的打魚人,駕著一艘小漁船,在寬闊的江麵上逆水而上;顯得十分的孤苦伶仃,仿佛一個巨浪打來,它瞬間就會葬送江底。
楊鐵看見這個場景,不由得為那個打漁人家暗自裏捏了一把冷汗,好危險哦,還不趕快靠岸!他內心在為那個打魚人著急、呐喊;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在為自己的何去何從著急、呐喊。
他心裏一時想起老母親生前給他說的話:“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管他媽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子倒要看看,這個世道咋個變!?到底要變成一個啥子樣子!?
回到家裏,已是掌燈時分了。灰暗的白熾燈泡,散發出的閃閃亮光,照在四壁,毛主席神采奕奕的畫像和一張張語錄,依晰可見。
安靜問他到哪兒去了,他說心裏煩悶,不好受,一個人去嘉陵江邊轉了一轉,現在感覺心裏麵好多了。
“人家李校長來家裏已經好久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商量,幫幫出出主意。我也不曉得你到哪裏去了,往天下班你從來不外出的,咋個今天出去耍,也不打個電給我呢?”
安靜說這話時,氣促不勻。楊鐵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她胸部以下的肚子,微微有些出懷,可能身孕已經有四五個月的時間了。
“喔,李校長來了啊?對不起哈,讓你久等了、久等了。”楊鐵三步並作兩步走,急急忙忙上前去和李莉握手並說道。
其實,李莉也已經靠邊站了。五星小學校的造反派當了權後,早就把她涼在一邊。但由於彼此之間太熟悉了的緣故,他們相互還是用的原來的老稱呼。
“楊部長,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才到你家來’哦,小安在我麵前,一個勁兒的表揚你,說你現在回家是很準時的,無事從不外出,那你到哪裏去了呢?”
此時的李莉老師,已經顯得有些未老先衰樣子了。一揪揪白發,很明顯地掛在她額頭的兩鬢,昔日的風采不說是全無,起碼也對減了一大半。
“李校長,聽安靜說,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
“在老熟人的麵前,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就是想給你們說說老劉的事情;但我家老劉說,最主要的還是說說小明和小英的事情。”
“我幫得上忙嗎?”
“老劉就是讓我過來,和你們商量商量,看看有沒得啥子辦法喲?”兩個老情人,當著安靜的麵,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客客氣氣的一問一答。
“嗯,人多主意多,三個臭皮匠,還要湊個諸葛亮呢!何況我們還不是臭皮匠。李校長,你說,是啥子事情?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看哈,我們家老劉,去年從‘一打三反’和‘鬥私批修’學習班回來後,那個哮喘病最近是越來越嚴重了。一直在打針、吃藥,也不見得有任何的好轉;花了家裏不少的錢,吳友貴也不給報銷,你看咋整?”李莉在說第一個問題。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按理說,吳友貴他好歹也是從部隊裏下來的幹部,我們都是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這家夥不地道,造反起家才幾天,就官派十足了,對自己的老領導還耍起牌子來了啊?”楊鐵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