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瀾夜掀簾出帳時,一眼就看見了在夜色中,那一輪明月下負手抬頭望著天空的段逸塵。
這個男人的溫潤已經退了顏色,夜色下的他周身清冷。
他不會比自己好過,無怨無悔的守了顏兒這麼多年,卻隻能眼見她跌下懸崖而無能為力,硬著心甩下落崖的她,隻為她最後一句話,救了他。
緩步踱到他身側站定,與他一起抬頭看著夜空中盤旋的夜雪。
段逸塵側首看了他一眼,“來了。”繼續仰望漆黑的天幕。
羿瀾夜靜默無聲。
段逸塵與他一齊看了空中的夜雪一陣,“它今夜回來後一直心神不寧,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羿瀾夜淡淡回他:“它今日一早就飛出了營地,直到此時才回來。我還怕它因為見不著顏兒,獨自飛走了。”
“顏兒未跟它告別,也沒有讓它跟著她走,它不會輕易走的,會在這一直等她。”
“那它今日為何不見了一整日?”他蹙眉沉思,似自語。
夜雪此時從盤旋的墨黑天際落了下來,站到兩個男人五步之處,伸直脖子看看段逸塵,又偏頭看著羿瀾夜,哼唧著短鳴了兩聲,像是求助。
段逸塵不禁蹙眉,夜雪這是怎麼了?如此反常,出去一整日,回來後不去休息,反倒到他們麵前像是要告訴他們什麼。
羿瀾夜更是對它的反應起疑,他跟蒼宇相處十年,對雪鷲的習性深知。夜雪此時的舉動分明是在求助。
它遇到什麼事了?讓它在外逗留到深夜才回來……
“好了,夜雪,去歇著吧。”段逸塵對它伸了手臂,示意它站上來。
夜雪盯了他一陣,並未站上他手臂,喉嚨裏發出一陣低鳴,有些焦急的悲滄。
羿瀾夜眉蹙起,它太反常,“段兄,你不覺得它與往常不同麼?”
段逸塵點了點頭:“它今日確實有些反常。”
兩個男人齊齊盯著它,夜雪紅如瑪瑙的眼裏流露出哀傷和無助。
羿瀾夜輕步靠近它,它卻沒有躲這個曾讓它害怕的男人,隻是用寶石般的眼懇求的看他。
他蹲下身,輕撫它的背:“夜雪,你想她了是不是?她會回來的。現在晚了,去歇了吧。”
夜雪凝了他陣,似是聽懂了他的話,拍著翅膀飛到了段逸塵肩上,又對著羿瀾夜低鳴了幾聲。
段逸塵拍了拍它的背,對羿瀾夜道:“王爺,段某先告退。”
羿瀾夜輕頷下首,目送了段逸塵一段,複又望向漆黑天際的那輪明月。顏兒,你是否也在某處與我一同看著這輪明月……
蕭然在他身後默默看了他陣,低道:“主子,更深夜涼,你傷還未好,早些歇了吧。”
羿瀾夜半響未動,蕭然也不再催促。直到他清冷寂寥的白色背影似沉了沉,轉身步往營帳,他才跟在他身後進了帳。
羿瀾夜進帳後似有些疲憊的閉眸坐在床上,蕭然未置一詞在旁守著。
半響,安靜的帳內清冷的聲音響起:“蕭然,你明日留意下夜雪的去向。”
“是。”
“本王這沒什麼事了,你回帳歇著去吧。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好休息。”
“主子,屬下不累。”言下之意是要守在他身旁。
“本王說沒事就沒事,本王想自己靜一靜。”
蕭然看了他疲憊的神色一眼,垂眸告退了。他明白主子是為何。
自從主子醒了後,就常常是這種疲累的神態,他在他身邊十幾年,從未見他這樣過。
他是為了朱顏。這個女子來了不過短短時日,就將主子的全副心神都牽走了,她是主子的軟肋,是主子的劫!
難道朱顏不回來,主子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羿瀾夜又豈會不知自己不能一直這樣,他隻想借著身體的傷這個借口,好好的將他的悲傷都發泄。放縱自己幾日,幾日就好,他想為自己活著。
他沒有過多悲傷的權利,樊凉,惜羽是他推不了的責任,能留給那個女人的時間太少……
他欠她的,一直都欠……
而他虧欠的那個女人,現在正躺在長魯軍營主帥西門挽清的床上,背對著西門挽清,被一隻大手牢牢的困在他懷裏。
她背後的人閉著眸,一臉安然,嘴角噙著隱約的嫵媚笑意,將臉靠在她墨黑的長發上,聞著她發間幹淨的幽香。
而她一直睜著眼,死死盯著被風吹得一鼓一鼓的營帳布。
惜羽的營帳布是白色,而長魯的營帳布是墨綠,兩營大相徑庭的營帳布似乎都在譏諷她,譏她的委屈求全,諷她的忍辱偷生。
她背後的人呼吸沉著均勻,卻不是那個她熟悉的人,不是那股熟悉的竹香。
她睡不著,陌生的氣息讓她不安,時刻煎熬她已疲累的心,她竟不知廉恥的跟另一個男人躺在了一張床上。起初她還掙紮,現在已經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