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古以來,仙界對於天雷之業都有著明文的條例,譬如,下凡渡劫者與飛升上仙者,承三道;上仙飛升上神者,受十道。
五百年前,因其束發之年就飛升上仙,在列位仙官當中頗受爭議的天界六殿下歌九闕,於南天門一戰率兵出征,以大捷告終,一時聲威名望。八卦者又傳,殿下的寵妃鳳族公主成仁取義,灑碧血於沙場,更是博眾仙班歎惋。
可大家口中炙手可熱的六殿下卻孤身閉了宮門,開始日乾夕惕地修煉身心,遺世獨立。
兩百年後,十道天雷忽降,將六殿下從雲端擊落,折傷雙翼,墜入一片山林,從此了無音訊三百餘年。
“八百年前你斂了容貌出現在我身邊,五百年前你又不告而別,我隻當你是躲著我。可當初在朱雀林我一次次巴巴地央求你娶我,你都百般拒絕,如今倒又何故招我上這九重天,與我作伉儷情深?”
我咄咄貼近歌九闕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端詳他那張美苒白皙的臉,那容顏與記憶裏一襲白衣勝雪的少年阿久迥然不同卻又如出一轍,不動如畫,眉目成舟,恍若初見。
“是你,翎衣。那一瞬間我的心慌不是因為阿笙,而是因為你是你。”
那日歌九闕用結魄燈換回我時說的話,又一次回蕩在我的腦海,眼前卻好似一個破碎的謊言。
歌九闕驀地擁我入懷,對我欲迎還拒的掙紮不予理會,耳鬢廝磨間,他道:“阿翎,阿久並非誠心欺你。”
“你既忘不了鳳公主,又何故招惹我,”我靠在歌九闕肩頭,不由潸然淚下,低喃自語,“阿久,你負了我,你負了我。”
歌九闕溫暖的掌心輕撫我的鬢發,沿著我濕潤盈眶的眼角,親吻至耳鬢,最後直至唇畔,吻幹了所有的淚水。
他說:“當年不娶隻怕負你,如今我已然娶了你,便斷然不會再負你,阿翎你信我。”
該如何是好呢,我是如此深愛阿久,即使過了五百年,我也依然如此深愛,我想即使再過五百年,亦複如是。
我緩緩抬起手,摘了鳳冠,解下萬縷青絲。
“我信你。”
我踮起腳尖,深深吻住了歌九闕,仿佛用盡一生,迎入他的雙眸,猶見柔情萬種。
唇齒相依,紅裳落地,並蒂纏綿。
窗紙間一雙燭影婆娑,春宵之夜衣帶漸寬,氤氳一地漣漪。
阿久,我記恨不了你,我亦無法開口告訴你,那日忘川河畔,三生石上,當我知曉你那段關於阿久的記憶,同時也看到了刻在你名字旁,那定你三世姻緣的燈火闌珊命裏人。
命裏人的名字,不叫翎衣,而叫阿笙。
天地初開之時,一塊頑石受日月精華,靈性漸通,自身修煉終成神石。先祖置於冥界鬼門關忘川河畔,任其掌管天地姻緣,後世曰“三生石”。
三生石將天地間每個魂魄的每段姻果都刻在相應的名字裏,成雙成對地組在一起。若神石上的名字消失,意味著這個名字的魂魄也散了,兩人的緣分自然也盡了。
如今阿笙的名字仍在,也就預示著她的魂魄未散,所以終有一天,你的阿笙能夠醒來,我也要離去。
阿久,你我有緣無份,隻請你容許我在阿笙醒來之前,最後一次自私地占有你。
八百年前,兩百多歲的我在朱雀林的溪邊玩耍,偶然見一隻雪白色的飛鳥墜落河邊,羽毛上滴落的鮮血浸紅了岸邊的流水。
少不更事的我嚇得梨花帶雨,趕忙抱起飛鳥跑回家,尋了阿爹救治。
阿爹告訴我,這隻飛鳥非同一般,乃是上古神鷹鷓應後世,在仙界當中屈指可數。聞言,我麵露崇拜之色。
之後數日,飛鳥一直昏迷不醒。每天我都會打著探望的幌子溜去飛鳥的屋裏,厚顏無恥地撫摸著飛鳥潔白如雪的羽翼,細數它身上有幾根羽毛,隻覺得這世間竟有如此漂亮的鳥兒,當真叫我自慚形穢。
終於在某個清晨,我推開屋子的門,看見那飛鳥一聲撲翎幻化成一副白衣少年的俊美身軀。
我驚羨得流下三尺口水。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阿久。
“阿久......是天長地久的那個久麼?”
“嗯......嗯。”
我想,與天同長與地共久,真是個教人難忘的名字。
自此,我一度垂涎於阿久的美貌無法自拔,淪陷得十分徹底。
從小無論是修煉仙術還是做功課,我向來三心二意,美名其曰淺嚐輒止,我想唯獨沒有放棄的事情,大概就是跟在阿久的屁股後麵,堅持追了整整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