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尋了個適當的機會，將司命同我講的關於阿蠻的劫難，轉述給了歌九闕。
於是歌九闕也尋了個適當的日子，拽了剛從南天門出來正火急火燎奔走在雲端的司命，攜我一道下了凡間。
被歌九闕順截而來的司命似乎很是不情願，一路作哀怨臉。
半途我終於忍不住問司命：“方才為何如此匆忙？”
司命卻倏忽低頭，顯出嬌羞的神態：“啊，婉華仙子今日回了姑瑤山……”
我撲哧一聲笑了，轉頭看歌九闕，卻見他一副波瀾不驚，事不關己的樣子。
“阿蠻的事我姑且要探個究竟，隻是我並不精曉凡界人事變遷，一旦碰上難題，少不了要從他口中尋答案。”歌九闕撚開手中的折扇，不緊不慢地說。
“如今阿蠻處何境地？”我問司命。
司命道：“昭華公主常聽聞柳生才華橫溢，詩書之氣溢言於表，一次隔著宮簾遠遠見他儀態翩然，自此傾心愛慕，今日特在城郊設宴約見柳生。”
“這麼說來，二人還未曾正式碰麵？”我靈機一動。
司命眼前一亮：“天妃有何妙計？”
“我們要找到司音神君身邊那亂他命數的仙子，說服她離去，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尋得柳生......”我娓娓講述，如此這般雲雲。
司命聽完連忙擺手，頻頻搖頭，認為這個辦法不乏陰損：“天妃你饒了我罷，司音神君是小神的仙友，小神又是掌管人間命運的星君，豈能做出有違道義與天規的事情，不如......讓太子殿下去，殿下自幼飽讀詩書，當與柳生相媲......”
歌九闕迅速合上折扇，氣定神閑地打量著我：“阿翎平日出行最喜歡扮男兒相，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她。”
司命也隨歌九闕把殷切的目光投向我。
我背脊一涼，心裏發怵：“你們都看著我作甚？”
京城的城郊湖畔，站了兩排錦衣侍衛，有琴聲從涼亭內傳出，裏邊坐了一位撫琴低吟的妙齡女子，她朱唇粉麵，雍容華貴，如琬似花，舉止投足間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練達與傲氣。
此女子正是下凡曆劫的阿蠻，這一世紫禁城裏皇帝尤愛的昭華公主。
我被兩個錦衣侍衛帶進涼亭的時候，昭華公主嫋嫋起身，示意我身後二人退下，然後款步姍姍來到我麵前，執了我的手邀我入座。
昭華公主為我斟上一盞茶，和羞遞到我手中：“早先聽父皇說起，今年的狀元郎柳公子溫潤如玉，風華絕代，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沒錯，此刻我占用著柳生的身體，控製著他的神識，此次前來的目的，是撮合柳生與昭華公主定情。
我低眉之際，餘光瞟見歌九闕與司命二人不知何時隱去了仙身佇立於昭華公主身後，一下子晃了思緒。
“柳公子？”昭華公主的喚聲令我回了神。
我忙畢恭畢敬地接過茶盞：“多承公主垂青，柳生不過一介書生，怎敵公主名滿京城。”
“那日繡簾相見處......”昭華公主低眉垂眼道。
“落絮輕沾，低眼佯行，一顰一笑住眉目心頭。”我含情脈脈地抓住昭華公主纖細的手腕，深情如許地注視著她，柔聲喚道：“公主～”
“柳公子，你，你，你......”昭華公主嬌嗔著抽回手，麵頰緋紅地端起杯盞，故作兀自抿茶。
哪怕失了阿蠻的記憶，昭華公主依然抵擋不住一顆愛上柳生的心。
我想如果哪一日我似阿蠻這般忘卻前塵雲煙，與歌九闕再度相遇，哪怕物是人非，也會癡心不改。
我思忖著阿蠻日後回到天界，回憶今日與我種種嬌媚之態，必要無地自容。
一旁的司命嘖嘖歎道：“若天妃與生便為兒郎，定是落入紅塵的風流君子。”
歌九闕安然望我，唇角微揚，容顏如玉。
昭華公主回宮後，立刻進見了皇帝請旨賜婚，我們隻需在柳生接旨時再附一次他的身，即可讓阿蠻的命數回歸原位。
而後我們在京城柳生落腳的客棧尋到了柳生那伴他進京的結發妻子，司命口中追隨司音神君下凡的苦情仙子。
若她與司音神君真心相待，我們前去知會她神君現下的境地，她斷不會眼睜睜看神君陷於危難，自會離去。
然而，當我們一行人隱身進入客棧，在某一廂房見到那位仙子的須臾，皆瞠目結舌。
“殿下，這……”司命訝然道。
歌九闕大驚失色，一邊連連後退，一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怎麼可能……不可能……”
見此情形，我獨自黯然離開了客棧，心底有苦澀百轉千回，淒淒切切，悱惻纏綿。
方才那仙子驀然回首，我分明瞧見燭燈映照下的她，竟長了一張與我，亦與阿笙如出一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