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報君黃金台上意(2 / 3)

他們九歲壽宴那時還在落雪,不大,臘梅玉蕊,紅得妖嬈,花香淡淡,翁墨規半路跑去找曾莘珠拿東西,叫自己哥哥在原地暫且等等他,很快便回來,翁鈞霆應了。

他們兩兄弟皆是不足月出生,身子都很弱,尤其是翁鈞霆,長久的無法進食讓他已瘦骨伶仃,旁邊的嬤嬤看得直心疼不已,便勸他先去宮宴坐坐,六殿下自己會過去。

翁鈞霆雖然看著很瘦,風一吹就倒,但跟著翁墨規瘋,多少還是比以前要來得好些,聞言,拔腿便跑,把身後一大幫人丟在原地。

他跑去找自己弟弟,路過梅園,卻看見曾丞相和幾個黑衣人站在一起,地上躺著暈過去翁墨規,黑衣人從白玉盅中拿出黑色蟲子時,翁鈞霆險些喊出口。

那時才九歲的他,看見黑衣人和曾丞相陰冷的目光,嗜血般的笑意,還有扭打著烏黑,滑溜溜身子的蟲子時,他害怕得忘了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黑衣人把蟲子植入翁墨規後背。

翁墨規中了蠱毒,發狂,他使得一手好弓箭,用那箭射中了翁鈞霆左手。

翁鈞霆倒下去時聽見自己弟弟的嘶鳴掙紮,猶如籠中困獸,那些殷紅梅花,幾乎染遍雙目。

如果可以重來就好了,倘若能重來,他一定會去阻止,而不是素手無策,讓自己弟弟發配長安,看母後失去女兒。

翁鈞霆抬眸,目光堅定:“阿霓,我要穩住這大洐,我要保護皇弟,為了贖清以往罪孽,我也要將曾府連根拔起,所以我不能留在這裏,重蹈覆轍。”

霓輕愣愣地坐著,半晌,才從這樁事中回神,兀自笑了:“我明白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等我回來。”翁鈞霆將霓輕鬢邊的碎發攏在耳後,語氣溫和,輕似歎息,“我會平安歸來的。”

霓輕點頭,她覺得,如果自己是翁鈞霆,興許,也會做出這樣的抉擇,不是躲避,安穩度日,而是盡自己所能去捍衛想要的一切。

他們是相似之人,所以才能彼此理解。

沒什麼好值得害怕,因為有心愛之人,站在原地,不離不棄。

時光飛快,出征之日已快來到,清王府備好馬車,就停在外頭,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淡淡晨光照著這座王府,愈發顯得靜謐。

翁墨規生平第一次,穿上盔甲,全身武裝,銀白色的盔甲閃著冰冷的光澤,少年英姿勃發,無需多加勾勒,便是英氣逼人。

竹青莫名想哭,眼眶都紅了,又怕不吉利,生生憋回去,隻笑道:“奴婢感覺就一眨眼,六殿下便如此大了,能上戰場平定邊疆。”

這話說得有些逾越,但人家竹青卻有這個情分講,她打小侍候六殿下長大,在皇宮時也不例外,翁墨規聞言笑笑。

“你還年輕,便說這樣的話,待會兒被莉言聽到,她指不定調侃你。”翁墨古頓了頓,又問,“她醒沒?”

因為要先去皇宮一趟,翁墨規特意起了個極早,趕在前天過去,與父皇和皇兄會麵,再一道出發。

竹青搖搖頭:“奴婢瞧了回,姑娘還在睡,六殿下,可要奴婢叫姑娘過來和您見見?”

翁墨規看著窗欞外昏暗日光,尋常這個時候,她哪裏起得來,強叫隻會擾人清夢,而且,離別時還是不要見得好。

他想得透徹,可心裏頭依舊想見見呆木頭,忍了片刻,道:“也罷,反正沒什麼話還說,讓她睡吧,又不是不回來,我不在府裏的日子,你幫我好好照顧莉言。”

竹青還想說什麼,翁墨規卻已經抬腳匆匆走出門房,留給她的,隻是個直挺如鬆柏的背影。

她多年照顧的孩子,早已經長大,迎光而行時,更多的,是讓人安心。

竹青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六皇子還是個孩子時,奶聲奶氣喊她名字,說想出去玩,想快快長大,保護父皇母後。她眼前模糊起,不禁淚流滿麵。

翁墨規走出心淨院,一路走到院子,始終沒有回頭,就怕回頭,便舍不得。

天仍舊霧蒙蒙,能影影綽綽看見清冷明月的痕跡,幾隻鳥兒棲息在樹枝上,啼聲婉轉,春日栽下的海棠樹已經開得亭亭玉立,葉芽嫩綠,花蕊粉紅,如女子紅木匣子裏的胭脂。

而翁墨規隻是一抬眸,便看見那個站在樹下的姑娘,清風徐來,枝葉婆娑,花瓣飛舞,劃過他略微訝異的麵容和銀白盔甲。

莉言撩起被累累垂絲海棠壓得垂下的枝丫,她梳了分肖髻,長發鴉黑濃密,帶紅寶石點翠纏花流蘇步搖,發髻邊的簪花乃紅瑪瑙鑲嵌,好看得很,雖說依舊是穿茶白裙裳,卻鄭重許多,湖藍披帛搭在臂上,繡攀枝花的長裙曳地。

她走到翁墨規跟前,眉心朱砂花鈿襯得眉目越發清秀,抬頭,麵色平靜,仿佛沒看見他那身盔甲,笑靨輕綻:“見到我不高興?我可是一大早爬起來,就為給你送行,犧牲大了。”

翁墨規看著她的麵容,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這打扮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