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墨規感覺到,她吐息溫熱,像夏目裏從遠處,拂來的清風,癢癢的,撩動自己心扉。
她說,謝謝。很小聲,很小聲,有些沙啞,不認真聽,興許聽不見。
翁墨規睜大了眼眸,看向莉言,三分疑惑七分不解,但當那個小姑娘指著手裏橘子時,他似乎,又有些明白。
——感謝你這麼多日以來,對我的,細心照顧。
翁墨規嘴角彎彎,點點她額頭:“終於有點良心,以前你嘴巴能說回答時,簡直恨不得用話把我給說死,其實我老早以前,就想說,你六皇子我,可沒那麼好心好意,給你那些寶貝,你得給我感恩,記在心裏頭,沒想到你今日居然就對我說謝謝,哈哈哈。”
少年笑得猖狂,不羈,又張揚,揉亂她整整齊齊梳起的丱發,似足那些做壞事,成天搗亂的小孩子。
小姑娘難得沒有扁嘴生氣,隻是張張口,慢慢地,說,別怕,別怕。
翁墨規頓時停下揉她頭發的手,挑挑斜飛入鬢的眉:“你覺得我會害怕什麼?”
她說話,也是不利索,講得很吃力,卻極有耐心,輕聲說:“別怕,我在。”
翁墨規抓住她手腕,臉色沉下來,一字一頓問:“你這是在蔑視我嗎?”
少年變臉變得極快,倘若莉言還同以前那樣,興許就被嚇到,甚至知道,他這是惱羞成怒的遮掩。
小姑娘笑起來,很好看,沒有瑕疵,如同夜辰中,熠熠生輝的星河,漫布整片蒼穹。她沒有感覺到痛,盡管手腕已經通紅了,骨頭,甚至快被握得碎裂,她眉頭感覺,隻是笑,笑得恣意,天真。
“別怕。”莉言抬起另一隻手,摸摸他腦袋,柔聲,輕語,像哄個胡亂發火的孩子般,“別怕,我在這兒。”
所以,不要皺起眉頭,不要生氣,不要發火,哪怕,前有狼後有虎,你已經走入迷途,看不見光,遙遙無路。
但別害怕,我在這兒,隻要你回過頭,就能看見。
“你什麼都不懂!”翁墨規咬牙切齒,低聲怒吼,“我沒有害怕,阿言,你想對我說別怕前,至少,要恢複成從前那般伶牙俐齒。”
木檀一個側目,嚇得趕緊跪下來:“六殿下!姑娘身子不好,您莫惱火。”
幾個丫鬟見狀也紛紛跪下,以為姑娘不哭不笑,呆愣愣的態度,激怒皇子,連忙求六皇子息怒。
翁墨規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還有莉言手腕的紅痕,趕緊鬆開手,又看看小姑娘笑顏依舊未變,沒了脾氣:“你非要擺出一張蠢臉給我看嗎?疼不疼,疼就說給我聽。”
小姑娘瞅著自己手,看了許久,又繼續吃去橘子,完全不上心。
翁墨規深知他方才使得勁有多大,習武之人,力氣再怎麼小,也比尋常人,厲害幾分,所以,肯定不止手腕紅這點小事,叫木檀給她揉手,又派人去尋芙霜醫女過來。
芙霜看了一遭,臉色不太好看,給莉言正骨,對著翁墨規笑時,何其燦爛,簡直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六殿下,您功夫好身子也棒,但這不代表我家姑娘能和您對打,您可知,您差點就把莉言手腕給卸下來,好在請臣請得早,還來得及救,再晚點,莉言手就廢了。”
翁墨規皺眉道:“我是一時無心之失。”
“行,六殿下您有理,但臣還是要同您再說一回,莉言身子尚在調養,雖然恢複得已經算快,可真的,她還沒有任何感覺,哪怕您將她手臂給卸下來,她也不會痛,接著傻笑。”芙霜歎氣,細心非莉言抹起藥膏,有益生骨,“莉言如今什麼光景,臣不多說,您也明白,這樣敗絮其中的身子,能撐多久,天知地知,可,你我不知啊。”
莉言似乎發困了,就躺在芙霜懷裏,合上眼,睡得很香。
翁墨規沒說話,看著她塗上藥膏的手腕,久久,沉默。
翌日,早朝,曾丞相以及曾姓臣子又一同請皇上下旨,準五皇子六皇子去邊疆磨練,禦史台各持己見,有讚許,有反駁,一時間,折子漫天飛,淹了禦案。
皇後對此憂心忡忡,卻沒被壓倒,下令減少宮中開銷,並率先垂範,還著手查起賬本,為國庫減輕負擔。
霓輕看宮中似乎緊張起來,就連本隻給五皇子霓輕上課的王少傅,都跑去前朝上任,專心寫折子,反駁曾丞相,她的課,便耽擱下,在自己院子裏,專心練起字。
棠兒擔憂問道:“姑娘,您說,五殿下真會去邊疆嗎?那裏很亂呢,這麼多年都未能平定。”
翠菊也點點頭,很是讚同:“我就覺得五皇子和六皇子還小,尚未及冠,曾丞相怎麼偏偏非得要他們二位上戰場。”
霓輕望著遠處的天,擱筆,歎氣:“誰知道呢。”
反正無論如何,曾丞相這隻老狐狸,肯定不懷好心,之前,五皇子翁鈞霆已經給她灌過無數曾丞相的狠毒。
霓輕還沒有厲害到涉及政事,就多陪陪皇後娘娘,或者,偶爾與翁鈞霆說說話,不讓他們太過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