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是燕西關唯一的寺廟,靠近北戎,受北戎的影響也是十分信仰佛教,因而雖然燕西關苦寒,但靈隱寺卻修建得巍峨宏偉、飛簷鬥拱,極是氣宇輝煌。
尹妃被風一撲,身上便有些涼浸浸的,安勳拿了件外袍披在尹妃身上,不動聲色地攬了攬她。
蒼茫的暮色如霧漸漸彌漫開來,四邊的山色也有些發沉,掩映在暮色中的古刹,鍾聲悠悠,香煙嫋嫋,反而讓沉墜的心稍稍沉澱。
尹妃靜靜道:“我從來不信鬼神,不信上天,但事不由人,有時候還是不能不心存敬畏。”
千翊手裏提著他們攢下來的所有錢財,璟鑠也送了不少過來。尹妃說想要在佛寺請僧人為千川超度。
大殿中點了火燭,香煙繚繞,香油味極重。
尹妃跪在蒲團上,麵前的佛像打造的金身燦爛,在通明光亮的燭火下更顯得寶相莊嚴。
尹妃虔誠進了香,插進香爐,跪在那裏默默不言。大殿裏每天都有誦經講經的僧人,有的是為來這裏的香客講,有的就單是自言自語,可是如果講得好,周圍也會圍上不少香客,安勳看著這個圍了一大圈的規模想這個講經的大概挺厲害。
三人靠前站了站。這個講經的人並沒有他們想象的年輕,是個老者。額頭上的紋路縱橫,他手裏隻是拿著一個經綸,慢慢地轉著,安詳地坐在蒲團上。他講得緩慢而莊重,周圍的香客竟然沒有一個嫌他講的慢的。
那老僧閉著眼睛,沒有拿任何書卷,專心地講著:“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為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老僧突然睜開眼睛,望了尹妃一眼,神色和善,仿佛能洞曉尹妃心裏的悲苦。
他似乎是對著尹妃笑了笑,複又閉上眼睛繼續講經。
香客們都聽得認真,尹妃卻轉身走了,安勳和千翊忙跟上:“我看這位師父應該是佛法高深的樣子,要不一會兒問問他願不願意為千川超度?”
尹妃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千翊付了一大把香油錢隨著尹妃到了側殿裏。側殿這個時候沒有人,很安靜,所以外麵轉經筒輕輕敲響的聲音如同梵音,誦讀轉經文的聲音比外麵更加的厚重。
在這厚重的梵音裏安勳聽見身邊的尹妃輕輕說道:“剛才他看我的那一眼,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安勳側頭看她,尹妃的眼睛望著大殿,遙遠而真摯。
“我也覺得這個師父好像是挺厲害的樣子,隻是不知道他講經要多久,也不好去打擾他,隻能在這兒等著。”千翊雖說不怎麼相信佛教,但基本的禮數還是要遵守的。
尹妃笑了笑:“來了,好歹給佛像進個香吧。”
安勳笑著搖了搖頭:“我不信這個。”
尹妃點頭,口中喃喃道:“我知道。但是我現在也是病急亂投醫了,我這麼沒用,什麼都不能為千川做,眼睜睜看著他去世,我都恨不得打死我自己。如果我能稍微爭點氣,如果我現在還是皇上,若靈和若尋一定有辦法給千川治病,至少在皇宮裏他不會凍著,不會染了風寒久久不愈,至少......”
安勳還沒來得及打斷尹妃,就見有人進來了,就是外頭講經的老僧。他笑了笑坐在了蒲團上,跟三人麵對麵:“佛法深遠,心誠則靈。”
尹妃有些尷尬地笑:“師父,對不起,我沒有詆毀佛法的意思。”
這個老僧倒是沒有怪罪,隻是笑著說:“眾生有六種存在方法,稱為六道: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人的死亡不是終止,靈魂還會隨善惡業的牽引在六道中的任一道出生。六道中最好的是天道,但仙也有壽命,也會死亡,如果有惡業,也會下地獄。隻有修學佛法,才能真正脫離六道輪回,往生佛國淨土,永享極樂。”
不知道這裏的人是因為靠近釋迦摩尼還是僧人都要學這些,說出來的話都大有禪意,安勳和千翊完全聽不懂隻會傻笑。尹妃似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眸子定定地望著老僧。
老僧接著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求而不得五蘊盛苦。這八苦施主以為何為最苦?”
前世尹妃的奶奶也是個虔誠的佛教信徒,尹妃雖說不信佛教,但耳濡目染也懂得了許久。尹妃雙手合十道:“人之所欲最難滿足,但這第七苦為常人之常苦,心所愛樂者,求而不能得是為最苦,但我所愛者都能得到,既能逃開這一苦,那麼其他的苦也能看得開,畢竟知足者常樂。”
老僧似乎對尹妃很是欣賞:“方才人群中一見施主,便知施主絕非常人。那又何必自苦呢?”
尹妃微笑:“福禍有度,惟人自召。越想報仇仇越會來,因果怎可一語道盡。”
老僧笑著搖頭:“佛法修行要使人斷貪嗔癡,方可修來戒定慧。但施主絕不是可以置身紅塵之外的人,不想爭也不得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