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妃微微怔了怔:“大師似乎是知道些什麼?”
老僧神色淡然,亦有一分無奈:“圓明清淨為禪,但並不是麻木不仁,一無所知,外麵的一切聲音動作都清清楚楚,而此心明白,了無掛礙,毫無執著,一片祥和。即便塵埃拂身,亦終歸潔淨之道。”
尹妃凝視他須臾:“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大師身在佛門,應了卻世間相的痕跡。為何作謊言托賴?”
老僧和緩含笑,有拈花看塵的閑雅之態:“佛門弟子以出世為懷,不著塵相。施主何以俗事相詰?”
尹妃失笑:“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既無掛礙,俗事何能使大師著了塵世之相?說有何妨?”
老僧看向尹妃的目光無比悲憫而慈和:“哥利王將以血刃截割眾比丘,老納豈能心無掛礙?”
尹妃會意,眼底閃過一抹明亮的光影,如澹澹天光:“隻有你我四人,大師因何以哥利王為懼?”
老僧微笑道:“不可說,不可說。”
尹妃不再追問,微微一笑:“禪師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蓮。”
老僧將手裏銀色的,小巧精致的轉經筒遞給尹妃:“這轉經筒就算是老衲送給施主的禮物,施主若有什麼事也可以寫下來,日夜誦讀,隻要心誠,隻要去努力了總有回報的那一天。”
老僧緩緩起身道:“超度之事老衲會在寺裏為施主牽掛之人立起牌位,施主放心就是。”
老僧離開側殿,安勳和千翊起身相送,尹妃卻沒有什麼反應,也顧不上尊不尊重,全身都散了架似的靠在了偏殿裏的柱子上。
“你剛才都跟那大師打什麼啞謎呢?我一句都沒聽懂。”
千翊在尹妃眼前揮了揮手,尹妃無心顧他,懶懶道:“咱們回去吧。”
轉經筒裏麵一般是六字真言,是消災避難、懺悔往事、修積功德的方式,往生極樂勝刹土,成就佛道如是修。
而那個老僧給尹妃的轉經筒內裏夾著一張經文紙條,轉經筒在她手裏有些沉重。
尹妃輕輕地轉了下,轉經筒裏的經文就一點一點地出現在她眼前。那幾行字生生灼燒了她的心。
千川的三七過後,尹妃再次去了靈隱寺,隻不過這次是瞞著所有人,自己偷偷前去的。
幾個小沙彌聽了她的描述,道:“施主要找的應該是本寺的住持長老。”
尹妃想來也是,那老僧披著紅袈裟,一看就是寺裏比較高等的僧人:“正是,長老可在寺中嗎?”
小沙彌搖頭:“師父下山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尹妃著急要見到他,便再下了山在山腳下等待,直等到天快黑的時候,終於看到了老僧的身影。
尹妃迎了上去,雙手合十道:“終於等到長老了。”
那老僧毫不詫異,和顏悅色道:“施主若是有話要問老衲,就請隨我來吧。”
老僧引著尹妃走到了後山,來到了一處小小的院落,這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尋常模樣的一間正堂,正堂後是中庭,庭後又有三間小小的禪房,都收拾得十分幹淨整齊。
一個姑子走上前來,向老僧行禮,老僧還禮道:“念慈元師可在家中?”
姑子道:“家師正在房中,請長老隨我來。”
念慈元師跪坐在蒲團上,手上拿著楠木佛珠,並一本經書低聲念著。
老僧似乎是來得熟了,自顧自找了個蒲團跪坐一旁,尹妃見他如此,也不好出聲詢問,便照著他的樣子也跪了下來。
念慈元師念完了經,放下經書嗬嗬笑道:“阿彌陀佛,法照長老無事不登三寶殿,一來便肯定是有要事的。”
法照長老淡淡微笑:“自然了。隻是今天的要事不是為了老衲,而是為了念慈元師紅塵中的未了之事。”
念慈元師站起身來,打量著法照身邊的尹妃,神色微微詫異:“你是......”
尹妃趕忙行禮道:“我叫尹妃,是......”
法照平靜道:“是你的孫女。”
尹妃遽然一驚,瞪大了眼睛望著法照,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念慈一時吃驚,怔怔說不出話來,片刻才醒過來:“珞兒?”
尹妃記得,先皇也曾叫過她這個小字,珞兒。
尹妃訥訥地點頭,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法照念了聲佛:“冤孽啊,冤孽。真正的鳳子龍孫飄零世間,那當今端坐廟堂之高的又是誰啊!”
念慈朝她招了招手:“隨我來。”
尹妃跟著她進了內室,念慈從內室裏供著的菩薩腳下取出一個紙包,裏頭是許久白色的粉末。念慈把粉末倒在盆中,又在裏頭倒了一勺清水。
她指著盆道:“來,把你的左手伸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