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嘉樹鬧著要出門玩,安勳便帶著嘉樹出去了,回來後嘉樹卻有些悶悶不樂的。
嘉樹已經五歲多了,小小的孩子十分明豔可愛。此時卻雙眼微紅,似是委屈的模樣,神情也懨懨的,不似平時一般活潑,尹妃用疑惑的目光探詢安勳的神色,安勳卻似有些難為情,隻低了頭,安慰似的拍了拍嘉樹的肩膀。
尹妃把她抱在腿上:“嘉樹,來,跟娘親說,為什麼不高興啊?”
嘉樹煙波一黯,已帶了一絲哭腔,依依道:“娘親,我想吃糖人兒。”
“糖人兒?”尹妃莫名其妙地看著安勳,“想吃就給她買吧,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嘉樹愈加委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爹爹給我買了,但是......”
安勳揉了揉嘉樹的小腦袋:“好啦,多大點事啊,不說了。”
尹妃抱著嘉樹哄了半天,柔聲道:“沒事,咱們不聽你爹爹的,跟娘親說,爹爹給你買了糖人兒之後呢?”
嘉樹終於按捺不住:“爹爹給我買的糖人兒被別人搶去了,她還說我這種野孩子,有飯吃就可以了,吃什麼糖人兒啊......”
尹妃臉上的肌肉微微一搐,已然含了幾分怒色:“是誰說的?”
嘉樹搖了搖頭,安勳接口道:“就是這兒的守將薑問的大女兒,叫薑覓夏。薑問府裏的下人帶著她在街上玩,正好碰見嘉樹想吃糖人兒。”
尹妃心疼地攬著嘉樹,卻突然發現嘉樹的右手掌上有些擦痕,已經被清洗幹淨並上藥了,但在嘉樹白嫩的手心上還是十分突兀。
尹妃輕輕握著她的手仔細瞧了瞧:“這是怎麼了?”
嘉樹眼中淚光一閃:“她搶了我的糖人兒,還推我,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拿手撐著,手就蹭破了。”
嘉樹忍不住撲到尹妃懷裏哭:“娘親,我好久沒有吃糖人兒了,她把我的糖人兒搶走了還不吃,扔在地上了......娘親,我要糖人兒......”
尹妃緊緊抱住嘉樹,長長的睫毛掩映下的雙眼看不清神色。
入夜,尹妃木然站在屋門口,身子無力地倚靠在門上,任由門上參差不平的木疙瘩咯著自己裸露的手臂,渾然不覺疼痛。
汐澤在尹妃身上披了件外衣把她拉回屋裏:“你在想什麼呢?站在風口上也不怕凍著,瞧你,全身冰涼。”
尹妃吃力地搖搖頭:“我全身一點感覺都沒有。”
汐澤無奈:“那是被凍僵了。”
尹妃呆呆地看著汐澤戴著半個麵具的臉,雪白的牙齒咬在薄薄的紅唇上,印出一排深深的齒痕:“汐澤,從前在宮裏,若靈為你配了許多凝結血痕、祛疤消腫的好藥,裝在數十個琺琅描花圓缽裏麵,若靈說隻要你一直用著那些藥,疤痕會淡許多。隻是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給你那些藥了。”
汐澤笑容明澈:“沒事的,你自己以前也說,不在乎這些。”
“但是汐澤,我真的很想什麼都給你們最好的,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你們一切。”尹妃抑製住心底無助的蒼茫,“但是我現在好恨自己,我真的就是個廢物,如果不是因為我太沒用,米宓的陰謀就不會得逞,千川和沐言就不會死,孩子們也不會跟著我吃苦被別人瞧不起被別人欺負,今天嘉樹不過是想吃個糖人兒,平白無故受了薑問的女兒好大的委屈。你知道嗎,我現在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薑問受了米宓的吩咐,她會讓我們在這裏住一輩子,這些孩子長大以後也不會有出頭之日,他們會天天被欺淩,一輩子受氣——我總不能把他們關在這個小院子裏一生一世?而我這個做娘親的,什麼都不能為他們做,我連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欺負的本事都沒有,我真不明白,我天天這樣混下去的意義在哪裏?”
汐澤愣愣地看著尹妃,似乎,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呼吸間有錐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
尹妃的目光再瞬間淩厲如刀鋒,唇齒間沒有絲毫溫度,連她的心,也是沒有溫度的。尹妃環視著這間破敗的草屋,冷笑道:“我憑什麼住在這種鄉下人堆雜物的地方?米宓又憑什麼在金鑾殿一手捏著我的生死?她才是那個應該遭到報應吃苦受罪的人!”
心中有犀利的痛楚翻湧不止,尹妃平一平氣息,緩緩吐出四字:“我要回宮!”
汐澤的眸子微見淩厲:“眼下回宮奪回皇位是最好的法子,但是我們現在被困在燕西關,要想做到實在是難於登天。”
尹妃緊緊握著他的手:“汐澤,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這一生,遇到了太多奇跡,有很多我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情都發生在了我的身上,就像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我想,我的身上一定還會發生更多的奇跡,我要讓欺負陷害我們的人付出代價,要讓幫助善待我們的人得到應有的回報,否則我這一生都白活了。”
有晶瑩的液體漾得眼前模糊一片,汐澤緊緊抱住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