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至十五天前。
那晚沒有月光,夜色如濃墨一般,遠近有無數火把燃出鬆木的清香,隻聽得馬匹打著響鼻的“砰砰”聲,夾帶著馬鈴叮當。
領頭的蒙麵人騎在高頭大馬上,在岔路口四處望了望,似乎是在分辨方向。他指著右邊的小徑:“往那邊走。”
錫天靠近溫暖的火堆,暖著被淩冽的寒風吹涼的雙手:“咱們走到哪兒了?”
熙銘極目遠眺:“應該是到壽州境內了,皇上南巡,鑾駕就歇在壽州,等天亮了我們再趕路,應該明天晌午就能見到皇上。”
錫天點點頭不再說話,隻專心撕著手中的麵餅。他們急於趕路,風餐露宿,所帶的糧食都要選擇方便易攜的,現下手裏隻有幹得發裂的麵餅和裝在鹿皮囊裏的酒。錫天將硬如鐵皮的麵餅泡在酒裏泡得軟和些,他們才能吃得動。
熙銘喝得急了,嗆了一口,濃烈的酒氣直灌入喉,辣得喉頭直冒腥氣,像有小小的毛刺一下一下刮著,燒灼感一直蔓延到五髒六腑。
錫天朗然笑道:“你這是怎麼了,連喝酒都不會了?”
熙銘正欲再言,忽地生出幾分淩冽之色,遠遠望向遠方。錫天不知他為何警覺起來,不由也順著他望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的樹林間亮起幾個火把,隨即越來越多的火把將樹林照亮。
熙銘和錫天對視一眼,旋即起身躍上馬背,準備向相反的方向離開,沒想到他們調轉馬頭時,卻發現另一個方向也是密密麻麻的火把,二人心道不好。很快,火把便將他們團團包圍。
待得奔到近處,但見數十匹駿馬馱著數十個蒙麵的黑衣人,人既矯健,馬亦雄駿,無數手持火把的黑衣人跟在他們身後。
熙銘和錫天握緊手中的兵器,揚起馬鞭,那馬性烈,奔跑飛快,為首的黑衣人隻穩穩騎在馬上,含著笑看著他們。
熙銘還沒來得及去想他們為何不追,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馬一聲長嘶,二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原來那些人早有埋伏,用絆馬索絆倒了他們的馬。
熙銘不假思索地擋在錫天身前,低聲道:“你一會兒搶一匹他們的馬,我掩護你,你一直向南走,去找皇上。”
錫天咬著牙,那些黑衣人步步逼近,將他們圍在中間。他強自鎮定道:“你為什麼不去?”
熙銘回頭瞪他一眼:“你趕緊給我滾,否則我們誰也逃不出去,汐澤也再不能得救!”
為首的黑衣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自己了斷呢,還是要我動手?”
驀地裏嗤嗤嗤嗤四聲,熙銘發出四枚短劍,錚錚兩響,兩個黑衣人使劍擋掉,另外兩人中劍倒地。為首的黑衣人見熙銘不肯束手就擒,一聲令下,手下挺劍一擁而上,熙銘一躍而起,身在半空時已拔劍在手,左足一著地,右足立即跨前,唰唰兩劍,分攻兩個黑衣人,錫天看準了一個黑衣人所騎的高頭大馬,看著應該是個腳程極快的寶馬,他不由分說,挺劍力攻,但那騎馬的黑衣人著實了得,雙劍揮動,招數巧妙,二人酣鬥片刻,熙銘斜刺裏刺來一劍,那黑衣人一分神,被錫天斬落馬下,錫天飛快躍上馬背,揚鞭而去。
為首的黑衣人一見不好,指著錫天的背影連聲喝道:“快去追!”
熙銘此時左臂已中了一劍,拉下了半隻袖子,露出手臂,臂上劃出一條尺來長的傷口,鮮血淋漓。他顧不得疼痛,攔在追殺錫天的黑衣人麵前,手中的劍青光閃動,他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隻道:“想殺錫天,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那馬奔了一陣,敵人喧叫聲已絲毫不聞,錫天穩穩伏在馬背上,頭腦中一陣陣暈眩,說不出的難受。他強逼著自己策馬揚鞭,嘚嘚的馬蹄聲踏碎寂靜的夜,踏得人心也跟著碎了。
臨近天亮的時候,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然後是漸漸柔膚粉,淺橘黃,蝦子紅,一抹一抹映照著澄澈的藍天。那馬早已精疲力盡,癱倒在路邊,好在此時他已接近一個城郭,於是錫天棄了馬匹,飛奔至城中,進得城去,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繁華。錫天已逃了整整一夜,滴水未進,再這樣隻怕支撐不到見到尹妃之時。他隻隨便進了一家客棧,要了些吃食,打算問清路途之後買一匹馬再接著趕路。
小二告訴他,這裏是壽州城西,聽說皇帝的鑾駕就歇在城北的壽州刺史府,由鐵甲軍嚴密護衛,整個城北已被封鎖,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錫天心頭陡然一鬆,顧不得剩下的酒食,衝出客棧就向城北奔去。
空氣裏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像是寒冬臘月被凍在了結了厚厚冰淩的湖水裏,隻覺寒意從骨縫無聲無息滲入。尹妃額上青筋暴漲,原本清秀的麵容微微有些扭曲,隻唇角銜著一抹冰冷如利劍的笑,叫人不寒而栗。
錫天躺在榻上,若靈為他把了脈,道:“稟皇上,主子身上的傷隻是皮外傷,敷上藥很快就能好了,皇上不必擔心。”
尹妃坐在旁邊,握著錫天冰涼的手:“錫天,我這就去救熙銘和汐澤,你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