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裏的包子,女孩起身小碎步走近。寧靜的清晨,她一身黑紅相間的繡花短裙衣衫上,掛著的銀項圈丁零亂響。
“那姐姐你哭什麼?”
阿拿爾有些恍惚,看著仰頭望著自己的女孩,蹲下去與她平視,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姐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阿娘對我可凶了。”
“你阿娘不疼你麼?”
她笑著搖頭,“她很疼我,可是我不知道。我一直恨她對我太嚴厲。有一次與她吵架生病了,我就賭氣不吃藥,沒想到阿娘就一直守著我,我很開心,因為她從來沒有這般關心過我,於是每次都把藥偷偷地倒掉,想讓她一直陪著我……”
女孩聽故事聽得起勁,催促道:“那後來呢?”
“後來……”阿拿爾說著,又有些淚眼朦朧,“後來,阿娘知道是我在騙她,就走了,從此以後,我再沒見過她……”
說到這裏,她哭得更凶了。
若不是自己當初不懂事,哪會落得如今的下場。當時,為了騙得阿娘關心,阿拿爾接連半個多月不吃藥,病情俞漸加重,等到願意吃的時候,已經藥石罔顧,最後拖了半年,在那個早上,看了眼窗台上飛來的小鳥,就閉上眼睛再沒醒過來。
誰能想到,阿拿爾竟然是這樣死去的。帶著悔意與害怕,與世長辭。也許有人會說她活該,自作自受,可說到底,阿拿爾依然還是個孩子。起初隻是鬥氣,後來是為了得到關愛,她並不是衝著死亡奔去的。
“我真的好想她……”
這月餘的重生,有過掙紮、有過愛恨憎怨,是此前從未經曆過的。生死顛倒,痛苦讓她成長,而現實又殘酷打壓,她真的,站不起來了……
女孩伸出小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安慰道:“姐姐不哭,姐姐的阿娘會難過的。”
她破涕為笑,卻是苦笑,一邊擦淚一邊點頭。
“丫頭。”身後裏間又傳來了婦人的呼喊。
“誒!”小女孩回頭應了聲。
“你在跟誰說話,快進來!”
“知道了阿娘。”她回過頭對阿拿爾揮揮手,“姐姐我走了。”
“去吧。”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木門後,阿拿爾蹲在地上抱著自己,心裏盡是苦楚。
這一切,都被跟在後麵的項景佾看在眼裏。他從沒見過她哭得這般悲慟,就算是孤獨一人被音薩囚禁時,她也沒哭過。或許是因為換了一具皮囊,有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也或許,是真的太難過,控製不住。隻是她哭泣的樣子實在太讓人心疼,項景佾一個大男人,平時都是情緒管理得當,這時候竟然麵露悲色,眼眶通紅。
他走出巷子,大步朝她移去。
阿拿爾哭得正來勁,突然間被一把抓住手臂拖起來,緊接著就被人抱進了懷裏。她愣了下,心裏委屈跟難過未曾消減,加築的城牆轟然倒塌,眼淚流得更厲害。
“時至今日,言語無用。我已改變不了你心中所想,但是,你當知道我從未辜負過對你的誓約。”他緊緊箍住她,像要揉進骨血一般,“殿下,如果可以,這一次,你願意跟著我嗎?”
從一開始的低聲啜泣,到最後的聲嘶力竭。阿拿爾哭得像個被搶了零食的小孩,傻愣愣由他哄著。
“可能沒有錦衣玉食,更有可能漂泊難安,但我會一直陪著你。”
這些話出自心底,卻也怕是項景佾這輩子說過的最好聽的情話。
天空徹底明亮時,項景佾背著已經哭得沒力氣的阿拿爾,慢慢往回走。
“等天祭結束,我就帶你離開北疆。”
圈在他脖子邊的手臂又緊了幾分,阿拿爾乖乖趴在他背上,嗯出一個帶哭聲的鼻音,眼淚跟決堤一般,根本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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