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見
將花瓷送回墨家行館交給項景佾照料,墨叔若急匆匆直奔居於蒼穹的天海城。有了爺爺給的墨家令牌,一路並沒受到阻攔。隻可惜到達天海城外,並沒人在大殿,她轉頭又去了雪域天宮,最終卻是被守衛攔在大門外。
墨叔若將令牌拿出來,“我是墨家少主墨叔若,今有急事求見宴絕城主,還望兩位大哥替我稟報!”
“城主在青頂閉關。”
“那上主呢?”
“上主有令,天目峰一切事物交由妘夭姑娘處理,外人來此一概不見。”
墨叔若急得原地踱步,她該怎麼辦!隨行醫師說,花瓷內髒機能已經迅速衰敗,怕是再醒不過來了。堅持到天目峰已經是用完了最後一口氣,可能連今晚都熬不過去。
“我真的是有要緊事求見,不然,麻煩兩位大哥幫我稟報妘夭姑娘?”
“你等著。”
墨叔若鬆了口氣,“好的,謝謝大哥。”
守衛轉了幾個樓閣庭院,到其中一間屋子。進門抱拳,“墨家少主墨叔若在外求見。”
“墨叔若?”妘夭此時正閑得無聊在作一副山水畫,聽到稟報便停了筆,“她有說什麼事?”
那人搖頭,“隻說是要緊事需求見扶窨上主。”
她想了想,擱下毛筆收拾幾上的東西,吩咐:“帶她來見我。”
“是。”
守衛出去不到一會,妘夭剛倒上一杯清茶,墨叔若就慌慌張張走進來。
墨叔若心裏泛嘀咕,雖然經常聽宴絕提起妘夭,但僅有剛才的一麵之緣,也實在算不上熟絡。不知這女子好不好說話。
麵前少女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上幾歲,身體麵貌卻是長得極其標誌可人,倒是墨叔若天生骨子小,又瘦弱,反而像個小孩子。
妘夭瞟了她一眼,“有什麼要緊事,說與我就行?”
身為女子又天賦異稟,加上年紀輕輕就被兩位城主重用,不止外人驚歎,就是她自己也是十分自負的。
妘夭四五歲時就懂得為自己爭取,生來霸道性子孤傲,又自命不凡。說起那些仰仗別人而活的人,就像路邊螻蟻,她實在看不起。
上次百越的事她知道得比墨叔若還清楚。本來就不喜歡她自不量力的樣子,又見宴絕對她極為在乎,就連扶窨師傅都要救她,妘夭心裏不痛快。
這人是有什麼好的,搞得大家都要幫她!
墨叔若說了原委,隻將花瓷的姓名隱瞞,相求玉華扶窨救命,誰知妘夭根本沒聽進去。見她發呆,墨叔若聲音大了個度,“性命攸關,煩求姑娘帶我去見上主一麵。”
妘夭回過神,喝了口茶,“扶窨師傅每每這個時辰都是要休息的,為了個不相關的外人,你要我怎麼帶你去見他?別說我不通情達理,你這表妹已經無藥可救,見我師傅也是沒用的。”
“隻一會,一句話的時間好不好?”她急得都要哭了,醫師說,如果過了戌時,那就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窗外夕陽半斜,離戌時隻有一炷香不到。墨叔若在她驚詫的眼神裏跪下來,“就當我求求你。上主如果知道,肯定會救她的。”
墨叔若神情悲慟,看得妘夭心裏怪不舒坦,別開眼神站起來,冷著一張臉,“算了你起來吧,我是看在小宴師叔的份上才幫你的,跟我來吧。”說完邁步越過她出門去。
墨叔若連謝謝都來不及說,爬起來追出去。
兩人在通紅的晚霞裏一前一後穿過晶瑩剔透的亭台樓閣。遠處有大雁人形飛過,難得一見的美景卻是連一眼都顧不上看。見到玉華扶窨時,他確實是不安穩地睡著。
妘夭上前蹲在榻邊,輕輕搖了他一下,“師傅,有人要見您。”
香爐上輕煙嫋嫋。妘夭給他身後放了個枕頭扶他坐起來,玉華扶窨隔著紗帳瞧了她一眼。
“你找我何事?”
墨叔若道:“叔若知道上主身體一向不好,希望我說出來你千萬保重身體。”倘若聽得花瓷不行的消息,他再一命嗚呼,那就是幫倒忙了。
他沒說話。墨叔若低聲哽咽:“小瓷熬不過今晚了,你去見她最後一麵吧……”
妘夭剛遞到他手裏的茶杯瞬間摔了個粉碎,他聲音顫抖,連指尖都蒼白起來,“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以為她的隱疾好了?三個月前她自己其實已經察覺到不適,是不想你難過才離開天目峰的。她說你生她氣,定是不肯再見她,所以求我偷偷帶她回來,隻為看你最後一眼。”看著紗帳後朝自己慢慢走過來的人,墨叔若一字不差的將醫師的話告訴他,“她已經不能動了,隻有些微聽覺。她在墨家行館,你還有半柱香時間見她……”
玉華扶窨腳步發軟差點坐在地上。
“扶窨師傅!”妘夭連忙扶住他,“你沒事吧?”
玉華扶窨慘白著一張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鎮定吩咐妘夭,“去叫阿絕,叫他把華瑩石送到墨家行館去,還有……速傳醫聖人同去……”
“我知道了。”妘夭點頭,匆忙出門。
“你過來。”
墨叔若走過去扶住他,才發覺他整個身體都是涼的,完全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扶我去見她。不著急……來得及的……”他喃喃自語,像是自我催眠。
兩人到達墨家行館時,天色已經黑透。遣退墨家醫師,墨叔若和項景佾對視一眼,悄悄退出去關上房門。
玉華扶窨站在門邊望著床上的小身影,麵如死灰。
腳步慢慢挪過去,坐在床沿上。
“小瓷……”將她已經僵硬的小手握在掌中,玉華扶窨聲音顫抖,“爹爹在這呢,你別害怕。我想到個法子救你,若是救不了,爹爹就來陪你,爹爹知道你最怕孤獨了,定然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一輪殘月掛在半空,風聲嗚咽,實在令人不安。
墨叔若守在屋外院中擔心的不敢離開,方才著急過來沒覺得難過,這時候安心下來,倒是掉了滿臉的眼淚,“他會救她的,花瓷肯定會醒過來的。”
項景佾拍拍她的肩頭,安慰到:“沒事的。”
門口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兩人抬頭看去,正是宴絕三人。
墨叔若幻想過很多次再見到宴絕的場麵。無論是高高在上,還是在哪偶然遇見,不管哪個場景,他都是對她視若無睹。有一次從夢中醒來,墨川守在床邊,頂著一張胖臉滿是鄙夷,也不知是不是夢中說了什麼話被他聽到,接連好幾天都被他嘲笑說成傻子。她當時還覺著好笑,倘若能見宴絕一回,做次傻子也無所謂。而如今,他披著雪白的鬥篷,腳步匆匆從她麵前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