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而笑。
墨叔若打開盒子,將一枚白玉扳指拿起來,轉身對著門外的陽光打量。
如掌櫃的所說,這枚扳指確實設計獨特。
陽光下,戒指晶瑩剔透,內部鏤空曲折如流水。輕輕一晃,內置的一顆鑲金珍珠跌跌撞撞滾動,就有清脆曲音從戒指裏傳來。
墨叔若原想著宴絕目不能視,再精致的東西他也看不到。所以專門設計了這個小玩意。這玉本就奇特,有異於常,能發音。加上刻意雕刻弧度,音調有了不同,珍珠滾動撞擊,就有了獨一無二的曲子。隨身攜帶,無聊之餘還能拿來玩耍,甚是有趣。
付完尾金,高興離開了店鋪。
此時正值酉正三刻,太陽正準備下山。街頭人煙稠密,買辦居多,生意來往,大都是為鋤禾歸家的丈夫準備晚飯吃食的婦人。學堂剛下課,有錢家的孩子買了糖葫蘆坐著牛車慢悠悠晃著,也有的嬉鬧著一溜煙去了,消失在巷子口。
墨叔若閑庭信步,腰間鈴鐺丁玲作響,東瞧瞧西看看倒是好生自在,卻不知暗地裏有人已經跟了她好幾條街。
待她路過巷口,那人終於出手一把將她拽了進去。
墨叔若驚得頭皮發麻,還沒站住腳,拉她那人失去重心,頃刻間兩人都摔在了地上,還是墨叔若當了肉墊子。
“好痛……”
趴在她身上的人虛弱出聲,“墨姐姐是我。”
墨叔若驚魂未定,看著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少女,“小瓷!你怎麼……”
女孩朝她做了個噤聲動作,低聲道:“不要出聲,你跟我來。”兩人從地上爬起來,做賊般往更幽暗的地方走去。
少女雖然生得高挑,身體卻瘦弱如紙。墨叔若攙扶著她,“小瓷你怎麼了,臉色怎的如此慘白?”
她搖頭,“我沒事,去那邊坐會吧。”
兩人停在巷子裏一座破土地廟前,在青石板台階上挨著坐了。
“墨姐姐,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隻能來找你。”
麵前的少女聲音虛弱,抓著她的手卻十分有勁。
墨叔若輕拍著少女手背,以示安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著急,慢慢說與我聽。”
花瓷轉頭,看著牆角的破沙袋,仿佛陷入了深思。“我自生來就有隱疾,所有人都說我活不過十年,可十歲的時候我活得好好的,所以就沒把病的事放在心上。爹爹也以為我的隱疾已經去除。但沒想到的是,就在三個月前,我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異樣,有時候莫名其妙聽不到聲音、看不清東西。一開始我以為隻是累了,但漸漸的,會不自主就昏睡過去,手腳也不大聽使喚,我突然意識到那個隱疾不是說說而已……”她抓住墨叔若的手,渾身發抖,“墨姐姐,我好害怕……好怕突然有一天就那麼死掉了……”
墨叔若看著她痛苦的表情,感同身受般淚水盈眶,“小瓷……”
“你離開天目峰不久,爻卿東也到了結業末,我借機向爹爹秉明我要出島。我知道他是不會願意的,所以用了謊言騙他,我說我喜歡東東,想跟他去渝江,爹爹就應了。”她抹了把眼淚,自顧自繼續講述,“離開天目峰後,我的身體已經不大好,在渝江一躺就是兩個月,整日昏昏沉沉的。我的身體我自己再清楚不過,我怕我熬不長了……”
“瞎說什麼!”墨叔若打斷她,將一雙紅腫的眼睛投向黑下來的天空,深吸口氣止住眼淚扶她起來,“走,我們先回墨家,我給你找最好的醫師。”
花瓷拉住她,邊哭邊搖頭,“我到頃安來找你,已經做好最後的打算。東東以為我回了天目峰,爹爹以為我跟東東好好生活在一起,多好啊,我會就這樣活在這世上,我不想他們知道我死了……可是……”她聲音忽然急促,情緒起伏不定,拚命抓著墨叔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淚豆大顆滾落,“墨姐姐,我好想見爹爹,想見他最後一麵……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讓我偷偷看他一眼……”
看著麵前十幾歲的小姑娘,墨叔若有些想哭,奈何太難受反而哭不出來,隻能吸吸鼻子點頭,“好,我答應你,我帶你去見他。”
三日後,墨叔若領著眾人上了前往天目峰的船隻,一踏上船墨叔若就神情恍惚的掉了隊,隻身一人四處遊蕩,不知道在船頭站了多久。她擔心小瓷的身體,可又答應了不會告訴玉華扶窨,原本為著宴絕而糾結,現在卻盡都拋之腦後。
“墨姐姐。”墨叔若回頭看去,少女捂著大紅的厚披風,慢慢行來,“你在這做什麼?讓我好找。”
墨叔若伸手攔住她,將她扶坐在旁邊的木箱子上,“船頭風大,怎麼不在船艙內歇著。”
“沒關係,這幾日我的身體已經大好,你不必擔心。”
墨叔若點頭,又道:“你找我做什麼?”
花瓷道:“我睡不著,又沒事做,所以想找你說說話。”
這麼一說,墨叔若倒也是有很多疑問未解想找她要個答案。“小瓷,我問你個事。”
她疑惑,“什麼事?”
“四年前天目峰青頂一事你可還記得?”
她似乎想起什麼來,結結巴巴道:“當時我年紀小,記不太清了。”
墨叔若看著她的眼睛,“那你隻告訴我,他的眼睛是不是那時候開始看不見的?”
她別開頭,“我不知道。”
“你不用瞞我。”墨叔若苦笑,“他的眼睛……是因為我造成的是不是?”
四年前,宴絕受任上雪頂練習禦寒訣。墨叔若那時年少不懂事,隻覺得喜歡一個人就要時刻看著他,所以沒事就喜歡偷偷跑去雪頂,躲在石頭後偷看他練功。有一日傍晚,她正待下山,身後不遠處忽然躥上來十幾個鐵抓手,她好奇去看,懸崖下竟然有一群黑衣人攀著石壁正往上來。墨叔若嚇得七魂少了六魄,拔腿就往宴絕的方向跑。
宴絕那時正在專心練功,忽然被打擾,硬生生吐出一大口血來。
墨叔若扶著他坐在地上,急得滿頭汗,淚水直落,“你怎麼樣?有沒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