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
不是錯覺吧……要不要起來……起來會不會顯得太矯情……不起來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糾結之際,他輕聲道:“睡吧。”
或許是找不到推脫的理由,或許是太累了,她鬆了口氣,終於還是安心閉上了眼睛。
“想問你一件事…”馬背顛簸,耳朵裏傳來的都是風沙聲。她聽見自己一字一句道:“你最後一次害怕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頓了下才接道:“或許是因為當黑暗籠罩一切時,再可怕的東西都看不見了吧……”
“就像現在嗎?”
她的疑問被風化在荒原上。他沒有回答,也沒有人再替他回答。
不過她想,如果是她一人處在這個境地,她會害怕得要死吧!正是因為有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在身邊,所以無論再可怕再黑暗的地方,她都會嚐試著大膽去麵對。
***
秋季接近尾聲,落葉紛紛歸土。數日之後,安然無恙到達百越信陵。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除了冷風蕭瑟,夜晚可能有場暴雨,其餘仿佛什麼都不會發生。
從進城開始,直到被接待到百越府上,一路市井繁華,人聲鼎沸,很正常,正常得仿佛是錯覺。
墨叔若一路無言,到了客房直接倒頭就睡。不知從哪裏說來,明明表麵再正常不過,詭異的感覺卻覆滿全身。或許是風餐露宿身心疲憊,都來不及細想其原因,腦袋沾上枕頭,眼一閉便睡死過去。
傍晚時分,有侍者敲門輕喚:“墨姑娘可醒了?”
她方從睡夢中睜眼,一邊慢吞吞坐起,一邊應聲:“請進。”
雕花榆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昏沉的光線模糊映出一少女身影,她低眉進來,站在門邊傳達來意,“老爺已回到府中,正在前院待客,少夫人讓奴婢來問問姑娘,是否要將膳食送來房中?”
“少夫人?”她低喃一句,突然想起自己已身在百越,一覺睡到這麼晚,已是失了禮貌,怎麼還好意思讓別人來請。她慌忙答到,“不用。”一邊快速從床上起身,對著近旁櫃子上的黃鏡扒拉兩下睡亂的頭發,確定不會失儀了才轉身對侍者笑道:“好了,走吧。”
剛出房門,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看向院中幾棵光禿禿的桃樹,無奈感歎:冬天又要來了!才稍一走神,侍者已走出一節遠,她忙拾步追上前,笑眯眯問:“侯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她還記得早上來時,管家說百越侯外出辦事去了。
侍者懂事地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微低著頭細聲回答:“午時過後回來的。”
“是嘛。”想著回來也罷,反正呆這麼許天,總要見麵的。
轉過走廊深院,夜色已朦朦朧朧。不遠處有透亮燭光照耀,墨叔若搓了搓冷到發疼的雙頰,跟著侍者朝人聲處行去。過庭院上台階,侍者停在門邊彎腰退去,她正準備邁步進屋,身後哢嚓一聲,平地響雷,她回頭去看,涼風習習,帶起絲絲細雨從天而降,不過片刻,嘩啦啦雨聲打在瓦礫上,積聚的雨水沿飛簷翹角連綿不斷地落下。
她緊了緊領口,轉身進屋,屋內溫暖的熱度讓她舒服地牽起嘴角。她看見一道山水屏風後,有人來來回回布菜,人影縫隙間,信陵百越侯就坐在圓桌上位,麵目慈祥,笑意連連。
百越侯隻有一個獨子,奈何其身體病弱,二十五年前有了兩個孩子後就早早離了世。百越侯兩個孫兒皆都不滿三十,大一個的叫百越敬,小的叫百越郗,兩人並不是同胞所出,百越敬為側室所生,百越郗出自正夫人,想來,百越侯極寵愛百越郗的原因,也隻是身份貴賤而已,但卻想不到,百越郗才去世不到兩個月,他居然能笑得這麼開懷。
“叔若來了。”桌前一發絲高挽的年輕婦人不經意看到她,忙起身笑意迎來,自然拉過她雙手把她往裏屋帶,“外麵下著雨,夜晚涼得很,怎麼傻在門口呢。”
墨叔若看著那雙雪白的纖手,心頭一熱,臉上不禁帶上些難得的孩子氣,“我在想有什麼好吃的,想著想著就忘了進來了。”
婦人撲哧輕笑,把她按到桌前坐下,一邊吩咐侍者拿碗薑湯。
百越侯抬眼打量她,“你就是叔若吧,都這麼大了。”
她笑道:“數年不見,叔若長大了,侯爺卻一點都沒變。”
她這句直言的實話在別人聽來倒是好聽得很。百越侯大笑了幾聲,“叔若上一次見到伯伯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時你才十二歲,瘦得跟猴子似的。”低頭啃雞腿的墨川突然撲哧笑出聲,她半頭黑線。
那邊少夫人接口道:“我記得叔若是十五歲離開嶺南的吧。果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她禮貌的寒暄:“少夫人過獎了……”
年輕婦人道:“叫得怪生分的,還是像以前,叫我聲姨姨。”
墨叔若也不推遲,隻道:“好。”
百越侯笑了笑,吩咐婦人,“天冷了,孩子們穿的也單薄,你明日帶叔若他們去街上置辦幾件冬衣。”
“是,父親。”
墨叔若慌忙搖手拒絕:“不用,我們有帶衣服。”
那年輕婦人笑意溫婉,“這是長輩給的禮物,不能推辭的。”
無奈隻得接受。
席上,少夫人給她夾了一山的菜,為了表示感謝,墨叔若隻能盡力吃完,到放筷時,沒差點撐死。吃完飯推說上茅房,這才得空溜出來。
打發了領路的丫頭,她提著燈籠,一個人走在廊簷下。想起白天宴絕拒絕入府,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裏既煩悶又說不出的失落,她一愣,自問自己:我幹嘛失落!又想著:百越這麼大,他應該找得到落腳處吧。
表情也是一時糾結一時擔心的,嘴裏嘟嘟囔囔像個神經病。走著走著,就又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除了昏黃燈籠,也見不到其他人。漆黑的走廊悠長而又陰深,她就身旁牆壁靠著,眼珠子一溜煙亂轉。細雨潺潺,冰冷空氣凍得她背後發涼,她伸手推了推身側木門,沒想到竟然是開著的,想也沒想,拔腿就進。
在怎樣,也好過待在外麵不是嗎。
屋內漆黑一片,難見四周如何擺設。她隻顧著探頭亂望,腳下突然被什麼硬物硌住,提近燈籠仔細一看,發現是一個巴掌大的人物雕像。她彎腰拾起,見其高髻飛裙栩栩如生一個漂亮女子。正待看個仔細,肩頭突然被輕輕一拍,嚇得她將燈籠都給丟在了地上。來人捂住她的嘴巴,低聲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