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早,霧裏雲逆楮河邊公路而上。
黎明,像醒來的少女,用玉色纖柔的手指彈去了綴在天幕上的最後幾顆星星,從天際邊拂出亮的銀絲,大地睜開了明媚的睡眼。天色,晨韻,讓人感覺出人世界美好的一麵。
霧裏雲邊走邊回頭張望,卻不見菊清的影子,就在路邊石塊上用尖石劃了兩個子:等你。放慢腳步。卻見菊清在前麵坡上,背著背簍扯豬草。原來菊清以此為掩護,目的就是送霧裏雲。
“原來你比我起得早,”霧裏雲說,“你在製造不凡。”
菊清從坡上下來,說:“昨夜我三點才睡,五點起的床。”
霧裏雲說:“又是一個難眠之夜,感情這東西好像不完全是甜,折磨人,世上一切事都那麼虛妄。”
菊清說:“難怪我們臭氣相投,我也有你的那種感覺,我能原諒別人,也能原諒自己,現在分手還來得及。”邊說邊從背篼裏取出一包冰糖遞給霧老師,道:“呐,帶回家去。”
霧裏雲知她是從父親的貨架上偷拿的,說:“你每次都這樣,不好。有機會,我帶你去我三埡山耍耍。”
“走吧!”菊清催霧裏雲,陪他前行。
行至一山溝邊,霧裏雲停住了腳步。“走遠了,你轉去吧。”
菊清說:“你先過溝吧。”二人推辭一陣,不由笑了起來。還是霧裏雲先動了步。他很想拉一下她的手,說聲親愛的,再見,卻沒勇氣說出來,大步流星而去。
回頭看,菊清還在目送。
愛情為什麼這樣奇特
像一陣大霧彌漫山穀
脈脈含情地眼睛分外明亮
像陽光射進了森林深處
愛情似水,滲含著兩種元素
心兒遭到它衝擊時
永遠享受著相反的滋味
要不然,往往在離別的日子裏
會有微笑伴著思念的憂愁
而在愛情的懷抱裏
卻偏有淚水沾濕了甜蜜的嘴唇
在愛情的翅膀下麵,你的心
常常不知是在向太陽飛翔
還是在朝無底深淵下降
菊清在霧裏雲的輔導下,憑硬考招為民辦教師,去高家灘初小教課。菊清第一次掙得薪水,給霧裏雲買了張茶盤搭花。菊清上高中對外語有興趣,霧裏雲上下活動,菊清又上了縣進校英語班。
菊清周末從進校回家,又來到霧裏雲處。
夜色漸濃時,菊清和霧裏雲幽會在初冬的河邊。菊清披了一件他爸的棉大衣。
“你坐攏來嘛!”菊清說,同時展開棉大衣,示意霧裏雲挨肩坐下依偎取暖。
霧裏雲的心微微顫動了,感受到心的突然撞擊,似乎得到了一種模糊不清的許諾。
挨得那麼近,從菊清身上飄來一股女性氣味,使他有點眩暈,她微喘的氣息感染了他,像幼體時體驗媽媽的撫愛。
菊清終於批準霧裏雲親她的手和臉蛋,但嘴唇還不給。這是人類百貪不厭的第一次品嚐,這一刻霧裏雲忘記了隱隱胃痛。“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死心了。”他說。
她沉浸在享受中,喃喃地,如同囈語:“珍惜它吧。”吻到深處,他衝動了。她一振,如從夢中醒來,說:“你很危險。”二人便恢複了常態。
“這一切對我似乎有點過早。”菊清說,“剛才,我不忍心……”
“什麼呢?”霧裏雲問。菊清本意是不忍拒絕霧裏雲的衝動,卻改口說:“不忍心拖累你,萬一我落得不好的下場,不怕別人笑話嗎?愛情不是一帆風順的。”
“你心理太複雜,”霧裏雲說:“有句名言說,感情要朦朧,理智要清晰,水至清無魚。能不能放簡單一點,輕鬆一些?”
“不是,我總看出你是在盡量約束自己。”
霧裏雲說:“沒有約束是不行的,感情是船,理智是舵。”其實,霧裏雲在說這話時也是鼓勵自己。“你年紀輕輕,說出的話就句句有水平,憑這一點我就舍不得你。”
菊清笑了,說:“老鴰跳到豬背上,隻看到別人黑,你思想比我複雜,優柔寡斷。”霧裏雲笑了,道:“中學要關大門了,回吧。二十六七的人了,還隻能偷偷摸摸的愛。”菊清放開說了句:“難怪你說康興成老師笑你需要情人每天用十個吻將息你,那能飽肚子?感情這東西太抽象。”
霧裏雲說:“你說的對呀,世上的事理細想起來都那麼虛妄。”邊說邊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