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行昆山璧玉合,繞盈幽穀香蘭笑。
神女妙舞兩步遲,奈何橋頭三顧盼。
摧心揉骨欺雨下,斷淚不覺衣襟沾。
若問誰曲落銀川?弦斷聲連是長天。
——晏珺《奏天公絮者》
我與應長天,大概是這樣認識的:
“應公子是如何知曉我身份的?”
“常年遊於東方蒼天之下,又怎會不知東澤仙洲?怎會不知修欒宮主?”
“可公子從未造訪東澤,與我更是素未謀麵,怎會一眼便知我是何人?”
“宮主是如何認出在下,在下便是如何認出宮主的。”
經由他如此一說後,我很久都不曾想通,我周身哪怕有一星半點的標誌性特征能叫人一眼認出。
“嗬……嗬……咳!出門在外,若公子一直喚我宮主也多有不便,”瞧了一眼繁霜,“以後人前便叫我嚴霜罷。”
“那宮主也莫要見外,直呼在下名諱便可。”
“應公子名揚天下,又豈是我一屆小小東澤宮主可直呼名諱的?”
“既如此,便不勉強了,宮主自便。”
於是乎,我與東方蒼天第一琴師應長天,便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熟識。
……
“小姐為何跟了我的霜字?繁霜受不起啊!”
“一時不知起個什麼名兒……行了你就受著吧。”
“哦。”
……
因著應長天的盛情邀請,我與繁霜便留在了這小鎮上幾日,正好,我也有事想詢問他一二。
這日清晨,我早早便起了,繁霜仍睡著懶覺,撅著屁股輕聲打呼,我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打算到湖畔散步,清晨的冷露微陽,斜風薄霧,我這閑人可不願錯失了。
現下時辰尚早,客棧回廊間靜得落針可聞,我緩步走著,忽聞一陣悠然琴聲,格外輕緩,繞梁三尺。這才反應過來,前方是應長天的房間。
從前隻是在古書典籍上讀到過描寫應長天琴藝之語,他的摯友珩雲神尊就曾稱讚其琴聲“摧心揉骨,可堪欺雨而下”,可惜再精妙的文字也無法為我呈現其鳳毛麟角,今日得以親耳一聞,倒是有幸。
他似是恐怕驚擾左右房客,故琴音很弱,隱約可聞所彈之曲是為《初陽透雲》,應景的很——唉,不對,《初陽透雲》本是表現東升之日的蓬勃之勢,怎的在他指間,卻變得如此溫婉?
也顧不得我是在人房門口偷聽牆角,推門便入,直道:“應公子是不是彈錯了?”
而後我便後悔了,人家東方蒼天第一琴師,還需要我指點?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門口,活生生的傻蛋。
應長天藍衣曳地,背對著我,一頭青絲如墨色錦緞,與撫琴的蔥白玉指形成鮮明對比,他緩緩轉頭,手中動作未曾停下,一如既往地溫柔笑道:“所謂曲有誤,周郎顧,修欒宮主耳力堪比周公瑾。”旋即又回過頭去,不再多語。
經他這麼一說,我倒覺得耳根子都燒紅了:“我哪裏稱得上周郎顧曲,不過以應公子琴藝,想必不會出如此差錯,難不成是刻意為之?可有何說法?”
“我隻是想著何種景致前彈何種曲子,你且看窗外便知,日光柔和,格外溫軟,全然不似原曲中所寫那般熱烈蓬勃,若隻是刻板地按曲譜彈奏,怕是空負了眼前這般景致,壞了意境,亦稱不上是一位好的琴師。”
良久的沉默,我確實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我欲讚歎一番,卻不知如何道來。在應長天麵前,一切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一曲畢,起身,收琴,走向一方小桌,為自己斟了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一杯接一杯。
我並未離開,因為,我留在此處的目的,便是詢問他一些事。
“這些日子下來,宮主可是有事要問在下?”
他是如何知曉?不過也對,我這兩百多歲的小丫頭片子如何能在他這一把年紀的祖宗級人物麵前裝深沉?
幾日相處下來,我暗覺此人可信,你若問我為何,我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且即使告知他,也並無大不妥,於是,我掏出懷中墜子,示與他看:“應公子可認得此物?這吊墜可有什麼特殊之處?”
應長天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深深地看著我,一言不發,看得我有些發毛。
“咳咳,”清了清嗓子,以解尷尬,“哈哈,若是不便告知就不勉強了,應公子……”
“這可不是吊墜,”他忽而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似是在訴說一個天大的秘密,“至於它到底為何物、用途為何,你自己去參透罷——不過看樣子,你很快便會知曉了。”
說了一堆廢話,倒更令我雲裏霧裏了,本想再問問他為何拿了人銀子卻跑了路,轉念一想這關我屁事,便悻悻離開了。既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又錯過了清晨湖景,還惹了一身酒氣,這運氣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