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們渾身冒著熱氣,渴的幾乎脫水而亡。
這個時候,隻想找一塊離水最近的地方,最好是能有個河流。能讓自己跳進去狠狠的泡上一泡,再煮點吃的,那是最好不過了。
大片的地方被龜裂,許多百姓隻能沿著稍微好一點的路走,因為熱的已經沒有精力去看路邊的大坑了,萬一扭到腳,不能行走,就隻能在這裏等死了。
“甕城就在前麵了。”
“終於到了。”
“娃兒別哭了,進城就有水喝了,進城就有粥喝,天朝會放粥,會給我們安排地方住的。”
“真的嗎,爹?”
那當然是真的,這還是當初咱們與他們議和的時候,他們的皇帝親自簽訂的條約呢,全天下誰不知道啊。”
大家精神一振,感覺腳步也有力多了。
甕城城頭上。
張岩一身鎧甲站在高處遠眺,能看到前方炎炎烈日下,那模糊的隊伍。
“張禦史,咱們真的不開門嗎?”一名校尉於心不忍。
薛子軒沉默不語。
張岩並不是他的上司,他才是眼下甕城城乃至整個江淮地區的軍事長官。可是張岩說的也沒錯,眼下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不是救災,而是要守住甕城。
現在到處都缺水,這對甕城來說,水本來就不多,接納這麼多難民,確實是個大麻煩。
他們隻有與東厥國的難民隔絕了,才能更好的保護城內的居民,畢竟,城內的是他國的難民,城內的,是自己的百姓。
逃難隊伍終於趕到了甕城城下。
可他們看到的卻是那緊閉的城門。
“開門啊!”
“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城下一支箭射下,落在眾人麵前,讓大家一驚。
一名校尉站在城門樓上,高聲向下喊話。
“為防叛軍奸細混入城中,所有難民一律不得入城,請馬上離開,否則我們就射箭了!”
一遍遍的喊話。
城下的百姓先是寂靜。
然後就是出離的憤怒。
好不容易才從大火中逃出來,現在卻不讓進城?
怎麼有這種事情。
前幾年淮河大水,他們都還逃難過,還進了這甕城,吃到了官府拔調的糧食,撐到了退水之時。可如今的旱災,他們居然就這樣翻臉不認人了。
怎麼現在卻不讓進城了。
不讓進城,他們怎麼辦。
外麵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大家都是舉家過來的,現在這兩國交接,連個落腳的破廟也沒有。
一個年輕人憤怒了。
他抽出自己的扁擔就往城門衝去。
一支箭從城頭射下。
那個憤怒的身影踉蹌了幾下,一頭栽倒在了堅硬的泥土上。
本來也想跟著上前的百姓,這下震住了。
他們心裏憤怒,可沒人敢不要命。
“把吊橋升起吧。”薛子軒扭頭離去,這一幕讓人心中難受。
許許多多趕到的難民都被拒之城外,甚至城裏早先湧進來的難民,也被一遍遍的核查身份,若是沒有五個鄉鄰做保,就要被趕出城去。
留下來的,也被送進了一個個安置營裏,不得出營。
風雨裏,百姓的咒罵聲不斷。
間夾著孩童的哭喊之聲。
漫長的一夜。
天亮。
一個月之後,有力氣哭的人都逃走了,剩下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整片大地上,連看到一顆枯草都是奢侈。
他們躺在千瘡百孔的田埂邊看著昏黃天空的餓鬼,雖然可怕,但卻也是事實。
但更可怕的是一批人走了之後,又有新的一批人過來。
這才短短一個月啊,卻已經屍橫遍野遍地哀鴻。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那些饑民見到有血有肉的同伴,實在是不行了,便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想要撕下同行者的一塊肉。待那人被撲到之後,那饑民很快就被後麵的眼冒綠光的人拖走,片刻間,那人已經被咬得隻剩下血肉模糊的軀幹。
城牆上的士兵並沒有因為衣食無憂的活下來而快樂,原本因即將要活下來而略顯散漫的心情凝肅起來,甚至罕見地感到一絲畏懼——這不是他們原來的生活過、熟識的世間。
天災將人世間最猙獰的一麵展現在大家眼前,什麼江湖豪情、什麼還人間朗朗乾坤,都在一聲苦過一聲的悲吟中遠去……
可是知道這些又怎麼樣呢,還是一樣的無力,一樣如此苟且的活著。
可是看了一個月永熙帝的東厥國國主,在再一次的修書沒有回信之後,終於忍不住了,士可殺不可辱,於是舉兵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