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田身後,是血流成河的山穀,以及堆屍成山的墳地,而就在這山穀中段,同樣站立著一波人,正是劫殺車隊的遊兵殘隊,當頭而立的卻不是遊兵頭目岑奇,換成了一位獨臂女子。
岑奇在與良田交手兩個時辰後,許是因為力竭而失了手,沒能一槍刺穿舍身迫近的良田心口鎧甲,反而丟掉了自身性命,被良田一刀削去了項上人頭。
寒風裹挾著濃濃血腥,吹拂在山穀一地的所有人身上,良田咳嗽兩聲,咽下就要吐出的血水,衝著山穀裏的獨臂女子勾了勾手指,遙做挑釁。
雙方在廝殺將近三個時辰,又如此遙遙而立對峙了半個時辰,彼此都沒有退卻,但也沒有主動出擊,就好似一對相熟的故人,遙遙可望,卻不能靠近彼此。
其實,若不是獨臂女子在最後之際率眾趕來,從良田手裏救下正被追殺的遊兵殘隊,或許這支在北地縱橫了十幾年的遊兵隊伍,就會於今日一戰,永久消失在這片大地。
山穀裏,獨臂女子衝穀口方向淩空劈出一刀,而後利索轉身,帶著所剩不多的殘隊向著山穀另一端徐徐退去。
“我們贏了……”
當所有於廝殺掙紮中活下來的人看到山穀中的一幕,積攢在心底的那口氣在這一瞬間猶如洪流決堤,化作震天動地的話語聲衝向了天空……
之後,就是就地駐紮,所有人開始維續著殘缺的秩序,治傷的坐一堆,生火做飯的聚一堆,負責打掃戰場的已經陸陸續續而去,所有人都是一副渾身浴血的狀態,甚至頭發因為染血,再被寒天一凍,就成了貼在頭皮上的雪蓋,身上同樣如此,有人半邊身子已經被血水浸透,躺在那裏呻吟,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隻怕會被人抬走埋葬。
良田在看到對方退去後,硬撐著走到一側看不到的山石後,方才癱倒在地,隨即被軍醫趕來救治,手臂上的貫穿傷最是致命,若是醫不好,多半是要成獨臂,甚至還可能被奪去生命,軍醫將能用的藥品用上後,又一番包紮,便匆匆背著藥箱去了別處。
陳西星因為始終被兵卒圍簇,向穀口突圍的過程中雖然有人員傷亡,但隻要出現缺口,便會有兵卒主動填補進來,如此維續著圈子裏的陳西星的安危,方才走出了山穀。
正躲在一處無人地偷偷流淚的陳西星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如此,從他剛剛經曆的這一場廝殺中,僅是因為保護他周全,而喪命的兵卒人數已經有二十三人,這是他一個一個記在心裏的,可能這輩子也忘不掉了。
身上除了腳上的凍傷,也就再沒有太大的傷勢,手臂,前身和大腿,各有幾處輕傷,都是不足以要命的,與斷臂斷腿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正是因為如此,陳西星這才自覺無臉在眾人堆裏呆著,便趁著忙碌偷偷走了出來,想一個人抹抹眼淚。
“……西星啊,你現在還不算真正上過戰場,因為你是我陳渠的兒子,一上戰場就會有人庇護你,甚至為了你,而丟掉自己的性命,這在為父看來,是可恥的,或許我現在說這些你可能不會明白,等你有一天在戰場上不成為他人的累贅,而能獨自殺敵,你就會明白為父為何讓你善待身邊的這群小兵……”
回憶起與父親陳渠的往日聊敘,陳西星此刻方才明了那一番話裏的深意所在,戰場上沒有一人是無辜的,不會因為你是將軍的兒子,敵人就會對你放下屠刀,不能因為自己,而白白浪費他人的性命。
回到駐地,陳西星便開始忙碌起來,幫忙給人治傷,或是哪塊人手不夠,他在知道後就馬上趕過去,直到熱氣騰騰的馬肉燉野菜做成,他才做到一旁稍稍休息,腳上穿的鞋子已經再度被血水染紅。
之後,良田找到了他,丟給他一雙鞋子,看著陳西星穿試合適,這才笑了笑,就地坐下,望著天南的星空,二人一同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