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迫近的刀鋒 十(1 / 3)

覓食的雪雕在城關上空盤旋許久,不願離去。

城關往南三裏,從城頭上抬下來的傷員滿地都是,輕者躺在地上呻吟,重者已然無力去哀嚎,胸口起伏,成了判斷他們生死的關鍵。

背著藥箱的軍醫柳三斤已經顧不得吃口飯,“按著他這裏,要想讓他活下去,就和我按緊一點……”,柳三斤衝著幫他按壓傷口的助手吼了一句,就麵無表情繼續在藥箱裏翻找著止血的藥。

將藥敷在傷口,丟給助手一卷用幹淨麻布做成的紗布,柳三斤就起身背著藥箱匆匆離開。

沒走幾步,柳三斤看眼依靠在拒馬上的一名傷員,大腿被長槍洞穿,身上也中了幾刀,身上的鎧甲早已被自己的鮮血染紅,柳三斤迅速走了過去,但看到對方塌陷下去的胸口,他就像被人用釘子釘在了地上一般,再沒有踏出半步。

“……張活……”

柳三斤看著已經死去多時的傷員扭頭叫了一聲,正給一名傷員纏紗布的助手張活迅速纏好,又看眼對方確認再無其他傷勢,便匆忙跑了過來。

“……抬到一邊,另外包紮的速度還得再快,這樣的情況不能再出現……”

柳三斤交待完,就背著藥箱離開。

張活看著眼前這名至死都沒叫他們的重傷員,眼睛驀然一紅,俯身鞠了一躬,小心將屍體背起,扛到了堆壘屍體的空地。

稍稍出神後,張活就連忙回來,繼續給輕傷員救治,隻要戰事不息,諸如此類的情況時時都會發生,最初他還能流下眼淚,或是悲傷,或是害怕,但經過五天的血腥摧殘,他此時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隻是麻木的看著這一切,麻木的處理著手上的每一位傷員,盡可能的如師傅柳三斤所說,加快自己的救治速度,盡可能讓一些本無必要死去的傷員繼續活在人世。

“……把腿伸直,對,你的骨頭已經被砸斷了,得用東西固定後再上藥……”

給一名斷腿的傷員說話中,張活從身側的地上撿起半截卷刃的斷刀,貼靠在腿骨斷開的位置,然後上了止血的藥,又用布條綁緊斷刀,“走路盡量少用這條腿吃力……”,張活交待一下,起身準備離去,師傅柳三斤已經叫了他片刻。

當從地上起身之際,張活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像是有無盡的黑暗正撲麵而來,要將他吞噬,傷員見勢,連忙扶住張活,“張老弟,你沒事吧?”,對方心生擔心問了一句,張活扶著插在地上的長槍,勉強站穩身子,又喘了幾口氣,衝對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等眼前的黑暗完全退去,就又匆匆趕了過去。

當張活趕到師傅柳三斤身邊,卻被眼前一幕震撼到無法言語,作為軍醫,見過諸多鮮血淋漓的傷勢,被刀砍斷胳膊斷腿,肚子被刀捅穿,腸子流一地,或是被箭弩射傷,拔出剪頭時扯掉的肉,再者就是被滾石,馬蹄砸傷,踩傷,骨斷筋折,情形各式各樣,但在他眼裏,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無非是分個輕重緩急而已。

但直到這一刻,他所見到眼前這一幕,是他跟隨師傅以來,從未見過的慘烈,一具可以被稱之為人的身軀,從腰腹中間斷開,之所以未曾完全斷開,而且傷員還能有喘氣,完全是因為肚腹裏的腸子在作用,下半身的雙腿成了血泥,像是被城上落下的滾石砸中,或者是被驚馬亂蹄踩踏,以張活的經驗,卻也未能判斷這位傷員之前究竟麵臨怎樣的境況,才會收到如此嚴重的傷勢。

“別愣著,他需要截肢,去找把鋒利的斧頭過來……”

柳三斤正忙著給傷員斷腿止血,因為肚子已經近乎斷開,裏麵的髒器也正從傷口流泄出來,柳三斤並沒有浪費止血藥,托著即將要扯斷的兩截身軀朝一塊湊,張活幫忙搬著斷腿,待拚湊在一塊,柳三斤又發起火來,“……愣什麼,去找鋒利斧頭……”

柳三斤在救治傷員時,總是言簡意賅,不會輕易多說什麼,張活也習慣了師傅如此說話,三兩個字就是一條命令壓下來,他照著做即是,或許有傷員也會認為柳三斤過於清冷,對徒弟太過苛刻,但張活明白,師傅這是在盡自己所能,去撐起這偌大的傷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