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對方是相如,我怎麼會不理解。
相如繼續說道:“我初中就因為競賽而心態失衡,耽誤了中考,成績不太理想,幸虧是中考,我還能上七中,雖然隻有在普通班,可要是高考怎麼辦?我英語和語文都不好,也沒那麼多信心可以像學長一樣兩邊兼顧,我覺得我應該早點兒做決定。”
頂樓空曠,他的每句話都微微帶著回音,在空氣中震動著包圍了我。
我突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否則他不會對我講這些。他從來不會對我解釋任何事,陳雪君的事情還是被我強迫的。他每天都在做我看不懂的題,忙我不清楚的事,煩惱著我無法分享的困惑。隻有他幫我,在他有餘力的時候。
可現在他願意和我講了。在為他的兩難境地感到遺憾的同時,我開始暗暗為這種信任和親近感而由衷的開心。
我忽然大膽地轉頭對他說:“可你還是不希望放棄吧?”
“啊?”他疑惑極了。
“如果我是你,對競賽沒什麼太大興趣,又知道自己如果規規矩矩地讀書,高考肯定不會有大問題,那麼我早就放棄了。我覺得,人內心裏隻要有一丁點兒想放棄的念頭,就一定會放棄。但是你沒有。”
相如不作聲,安靜地聽我說,不知在想什麼。
“所以才會這麼努力地複習,希望給自己信心和理由堅持下去。你一定很喜歡物理競賽吧?”
“我喜歡物理。”相如糾正。
“所以就加油吧!我相信你。”
他笑了,對我這句鼓勵的話報以禮貌的感謝。
“不是的,”我搖頭,“我不是在隨便說漂亮話,我是真的相信你。”
相如收起了笑容。
“可能你覺得我來問你為什麼不好好參加排練是多管閑事。其實我不是……我不是覺得你自私,我是……我是無法接受吧。”
“無法接受什麼?”他更加好奇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說出這麼一大段好像還蠻流暢的話,看他聽得這麼認真,我心裏忽然打起了鼓。
“我無法接受你不是無所不能的。”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隨著這句話終於轟隆隆滾下了樓梯。
曾經我心裏,相如應該是那樣的男生:
嘻嘻哈哈的,有很多好哥們兒,有很犀利的見解,渾不吝的誰都不在乎,但是熱心腸,可以一邊考全班第一名一邊上課接話氣老師下課打球攬哥們兒,活躍在所有活動的中央,像是什麼都難不倒他。
即使學長是超級賽亞人,即使盛屹是年級第一名,即使有些男生帥得我都想要張口隨便表個白了……在我心裏,相如就是比他們都厲害。
沒道理的厲害,反正就是厲害。
對他有太多的期望,一度依賴到覺得隻要他坐在身邊,我就有了私人家教,可以被裹帶著一起上個好大學的地步。
所以才會因為他為了準備競賽逃了合唱排練而感到格外難過。
其實是我自己的錯。
我對相如講出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和沒有道理的責怪,不顧他在一邊臉已經紅成了番茄。
“沒錯啊,”相如梗著脖子,卻不敢看我,“你說的都對啊,小爺就是很牛啊。”
我不由得笑出了聲,相如繃了一會兒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欸,你不會以後都瞧不起我吧?”他笑了一會兒,忽然擰著眉頭盯著我。
“啊?”
“以沫你記住,相如同學即使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牛,也依然很牛,比你厲害很多的。你應該繼續崇拜他。”
看著他像煞有介事的樣子,我的心底滿溢出不可思議的快樂。
“當然。”我認真點頭。
我隻崇拜你。
相如在行政區樓梯間學習的效率很高,我也不想打擾他,於是自己回班去上最後一節課的自習,順便將他托付給我的學長的另一本筆記轉交給盛譯。
回來的路上,突然覺得七中的教學樓看起來不一樣了,每一塊地磚每一個轉角都變得很親近,好像我對它更了解了一些。
我很開心。
相如也好,這所學校也罷,都不再是我眼中一個遙遙不可追的遠方。我們在各自的段位上,一起苦惱也一起努力。
我走到隔壁班所在的樓層,隨手從他們班攔住一個正要出門的長發女生,定睛一看,居然是邊潔。
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看向我的時候,我一個女生都有些緊張了。
“同學,有什麼事嗎?”她微笑著問。
“呃,哦,能不能幫忙找一下盛譯?”
“好,你稍等。”
她轉身朝班級裏喊了一聲,那聲“盛譯,出來有人找!”透露出真的熟絡,和初中我去找學長時守在門邊擦玻璃的大姐姐惡意調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喊完了,她就朝我笑笑走開了。她抱著一本書,和我一樣披著鬆鬆垮垮的運動校服上衣,裏麵酒紅色連帽衫的帽子從領口處翻出來,下麵穿著一條深灰色的滑板褲,質地很好的樣子,腳踩一雙板鞋。乍看上去就是很休閑的學生風格,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即使是個背影,也比走廊裏所有的人都漂亮。
我低頭看看自己。
頭發半長不短,有幾綹還總翹著,每天的發型都取決於前一晚的睡姿;胸前有依戀小熊的紅毛衣,牛仔褲,登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