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開始崇拜相如。
每天下午我們都會抽出至少半節課練練歌,每天都唱同樣的兩首歌很快讓相如煩躁了,競賽日期臨近,他愈加刻苦,我都有點兒不敢跟他講話。最近幾次排練,他都拿著筆記悄悄溜出門去,下課才回來。
忘了說,相如從學長那裏又把筆記借了回來。我主動承擔了相如的那份掃除工作,因為他說,如果我表現得好就讓我去還筆記。
我本來以為相如逃排練這件事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因為每次練歌的時候屋子裏麵都不免亂糟糟的,何況我們坐在最後一排。不過,很快搭檔小青就找上來了。
“相如呢?”
小青並沒有在排練時當著大家的麵質問,而是在結束後才悄悄跑到我的桌前。
這次比賽小青很上心。我代替相如參加了幾次班委會議,所有人異想天開的建議和跑題到南大街的閑扯最後都扔給了小青處理。她全部攬了下來,還讓自己的爸爸幫忙聯係到了某家成衣製造的小工廠。對方手中剛好有五四青年套裝的樣板衣,看在她爸爸的麵子上,工廠同意用“比較差的料子”來接我們的這一單小生意。
所以麵對這樣的文藝委員,我很難為情。私心來說我理解相如,這種無聊的集體活動差一個人差兩個人其實沒什麼影響,而他正忙於一件關乎前途的大事;但論情論理,他這樣做都是不大好的。
如果我們坐在這間教室裏麵的原因隻是為了考大學,那麼憑什麼讓小青這樣的人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的時間呢?
我張口結舌。
“他最近好像很忙……但是他唱歌很好的,每次排練都很認真的,這兩次是真的有事吧……咱們開始正式排隊形練習輪唱的時候,他肯定不會缺席!”
小青扶了扶眼鏡,點點頭,朝我善意地一笑就離開了。
我有些愧疚地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小青像個活在民國的女孩子,雖然不算大美女,但是眉目清秀,聲音柔柔細細的,每次講話前都會羞澀地扶扶眼鏡,帶領大家排練的時候都需要班長君城在一旁用鐵肺獅子吼來震場子。也許因為她太溫柔了,我才敢用大把找抽的理由來搪塞她。
我收回視線,無意中瞥見前排的小瑤正投來帶著滿滿嘲諷的一眼。
一種念頭忽然擊中了我。
表麵上各不相似,但也許本質上,相如和小瑤毫無區別,隻是程度深淺問題。
他們都不會做沒有用的事情。
我不願意繼續想下去,於是拿著水杯站起身離開了教室。就在這時候,我收到了相如的短信。
“幫我拿兩支水筆到行政區頂樓來。”
為了方便學生去辦公室請教問題,所有的教研室都被安排在了高一到高三的教學區,因而行政區隻剩下校長團委和教務等幾個辦公室,三樓以上的部分幾乎都是空的。
我爬上了五樓,看到相如正坐在台階上,把演算紙墊在右大腿上緊張地算著什麼。
“你要的筆。”我站在幾級台階下,伸手遞給他。
“唔,放在旁邊吧,”他頭也不抬,“我手裏這支不出水了,謝謝。”
“要是剛才我不樂意幫你送呢?你憑什麼覺得我肯定幫你跑腿兒?”我並沒有生氣,隻是很好奇,所以語氣平靜地問道。
他沒回答,我也沒著急,靜靜地等他把最後一點兒算完。相如寫下答案後,從身邊散落的紙堆裏抽出一張核對了一下答案,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
“我沒想過,”他這才放下手中的水筆,看向我,“我沒想過你會不樂意幫我送東西……你會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我的確也是已經拿著水筆走在半路上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
“你怎麼不回班?”我轉了話題。
“班裏味道很難聞,太久沒開窗了,暖氣烘得太熱,而且很吵。”
“是躲避排練吧?”
他點點頭:“我覺得練那麼多遍沒什麼意義。”
“可這是集體活動啊,”我看著他,“這對班長和小青他們不公平,而且我還要厚著臉皮幫你解釋。”
“如果我現在不需要準備競賽,那我會忍住不耐煩去認真參加的。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你不能強迫我。”相如毫不心虛地直視我。
我動動嘴唇,深知自己也沒什麼立場和理由去指責他,於是隻好沮喪地坐到了他身邊。
“這次競賽你不必這麼緊張吧,朱瑤不是說過嗎?高一就靠它獲得保送資格是很難的,既然如此不如輕鬆迎戰嘛,穩賺不虧的。”
相如從剛剛那種有些戒備和負氣的狀態中鬆懈下來。
“如果考不好,我就不會再走這條路了,所以這次的結果很重要。”
“啊?”
“競賽很耗費精力的,我不是天才,跟學長他們不是一個水平的,雖然他們一直鼓勵我,但是我心裏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相如托著下巴,視線已經穿過了對麵的牆壁,投向了未知的遠方。
對於這句話,如果是剛入學那會兒,誠惶誠恐的我也許會比小瑤的反應還激烈。你天天看大學教材還敢這麼說,你是想要讓我去死嗎?然而日複一日,我在七中這座課桌圍城的森林中什麼鳥都見過了,也成長了許多,標誌之一就是,我再也不會拿自己那點兒溫飽標準去衡量別人是否應該知足。
同樣的校服下,跳動著不一樣的心。